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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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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又是一片寂静,只有我呼呼的喘息声。 良久,郑义平伸出大手把我拽起来:“走,到外面溜达溜达,散散心。” “还溜达啥,我现在哪有那份闲心?”我懒散地说。 “咋,堆了,还像个男子汉吗?走吧。”郑义平不容分说拽我走出屋。 我没精打采地跟着他越过青年点旁的那条公路,顺着一条小道往前走。 我也没心思问他领我到何处,默默地走着,漫无目标地瞧着周围的环境。 路两旁的苇子密密匝匝,挺着高挑的枝体,相互簇拥着。那颀长如剑的苇叶由深绿变为鹅黄。秋风吹得苇子沙沙作响,掀动起片片黄色的波浪。这鹅黄的苇叶看上去逐渐干枯,却显得平淡从容,充满黄色的昂扬。那沙沙作响的芦苇,仿佛在吟唱如期而归的秋歌,卷起耀眼的金波银浪。 平时繁重的劳作使我面对这些苇子竟熟视无睹、无动于衷。今天我穿行其间竟有了一种莫名的独特感受。这些默默伫立于盐碱荒滩的苇子,可知我的心境吗?苇子沙沙作响,倾斜着身躯似对我诉说着什么。曾经滴翠的苇子,经日晒风蚀改变了容颜,却看不出颓废。那成熟的鹅黄,悄然写意着深沉厚重的表情。 我的情绪悄悄发生了变化。刚才还怒气冲天,暴躁难耐,却在不知不觉中,让成熟的苇子将我的恼怒、我的激愤一点点地消磨着、淡化着。 我们俩就这样默默地走着。郑义平不时用手扒拉着苇子,观察着我的表情。不知走了多长时间,郑义平忽然拉了我一把:“剑峰,你看前面。” 我正侧脸看着身旁的苇子,听他一唤这才转过头。忽然,眼睛一亮。前方的滩涂上,密密麻麻地长着一种草,这草足有尺余高。株株茂盛,通体紫红色。眼前这无数株红红的草集聚在海滩上,绵绵数里铺展得如此红火烂漫。微风吹拂,涌起一股莫名的红潮。 这大红的视野,没有芳香却让人目眩神迷,没有五颜六色缤纷的花朵却让人心旌摇荡。我被这火一般的奇观所打动,头一次发现这种草竟能在咸涩的海滩中生长得如此旺盛。我不觉睁大眼睛好奇地问郑义平:“这是啥草?” 郑义平瞅着我,“这就是红碱草啊!生命力特强。青年点周围就有,你忘了吗?” “啊,真是红碱草!”我兴奋地自语着。猛然想起,青年点房后不远处的一片荒滩上就生长着这种草,虽也密集,但面积也只有几亩大小,远远不及这里。在道边也零星长着这种草,我曾问过郑义平这是什么草,他告诉我这是碱蓬草,当地人管它叫黄苣菜,常割来喂猪。因它能变成红色,所以人们也叫它红碱草。这种草春天刚长出来时是绿色的。到了七八月份变为桃红色。而到了现在的深秋,又变成了紫红色。他还说,以后有机会领我到海滩边,看看那儿的红碱草。 现在我真的来到这里。望着这片神奇的红海滩,我的心中不觉涌起莫名的激动。中午憋在肚里的那股怨气,竟悄然淡化了。 成群的黑嘴鸥不时落在滩涂上,它们一跳一跳地觅食,欢快地嬉戏着。 “你看,那是什么?”郑义平手指前方说。我举目观瞧,不远处几只罕见的丹顶鹤正伸着长长的脖子,迈着细长的腿悠然自得地翩翩起舞。头顶处有一抹霞红,在雪白羽翼的映衬下如此红艳、鲜亮。我在沈阳的小河沿(万泉公园)隔着铁栏杆见到过这种飞禽。知道丹顶鹤也叫仙鹤,异常珍贵。可公园里被人工圈养的飞禽,限制了自由,只能活动在狭小的空间。而眼前,这些活生生的野生丹顶鹤,在沼野里自由自在地生活。它们不时变换着舞姿,轻盈地舒展双翅,真像一个出色的舞蹈家,用优美的舞姿展示它的仙灵之气。 我竟看得痴迷了。 郑义平轻轻捅下我:“哎,还生气吗?” 我说:“大哥,你说,这事儿摊谁头上能不生气?” 郑义平说:“生气你就发泄,这回你咋骂也没人管。” 我放开嗓子使劲儿地喊道:“黄皮子,你个狗娘养的,你个龟儿子,我操你八辈祖宗。你绝没有好下场……”我尽情地大喊大叫,痛快淋漓地发泄心中的愤怒。 我喊得嗓子快哑了才停下来,感觉心里痛快不少。 郑义平瞅着我说:“喊够啦?这地方咋样?现在心情好点儿了吧?” 我说:“中午是挺憋气。可到这儿,不知咋的心情好多了。” “你呀,咋恁幼稚?经不起事。”郑义平说着扭头望着红碱草感慨道,“唉,人活一世,草活一秋。这红碱草长在海滩上,吮吸着盐碱,经受多少次潮起潮落,可还那么挺立,那么红火。” 我惊讶地望着郑义平。平时看他大大咧咧倔了吧唧,像是很粗俗,没想到他挺有思想和哲理。我忽然想起韦翠花曾对我提到过他,说他上学时成绩相当优秀,要不是赶上“文化大革命”,早上名牌大学了,我这才似有所悟。我感激地望着他喊了一声:“大哥……” 他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肩头,说:“我们往回走吧。” 夕阳西下,火红的晚霞映照着红海滩,天地之间一片红彤彤。我们的身上也被镀上了一层红光。 走了一会儿,从背后的红海滩方向传来两声猎枪的轰响,砰砰的声音震得我心颤。郑义平说:“肯定是哪个馋鬼干的。唉,这年头。” 我不忍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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