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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黄树山晃了一下脑袋站起来,那八字眉向下耷拉着,小眼睛滴溜转地说:“母首先感激工作组的同志对母的帮助。对大家提出的批评意见,母虚心接受。母这个人工作方法有些简单,对知青生活上关心不够,可能也伤了个别人的心,母在这里表示歉意。”

  黄树山抽了一口烟继续说:“你们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到母们这儿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你们开垦了荒滩,打了那么多粮食,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这些,母都看在眼里。母这人,没你们文化高,但母感觉,自己心眼儿不坏,也没有整谁的意思。母有缺点,希望你们当面提出来,这对母以后的工作也是有好处的。至于工作组提出,有人说母作风上有问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说话要有证据嘛。母平时跟大伙儿不戏外,有时候跟女青年开玩笑,但母绝没有过格的行为。如果不相信可以当面对证。明天,工作组的同志就要回去了,但母们还要继续在一起。母希望今后,大家能相处得更好,共同建设好新盘锦。”

  黄树山说完,坐回到长凳上。张海川用诧异的目光瞅着黄树山,他嘴唇嚅动了一下,环顾四周,终于没吱声。这会,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张海川、许庆东就坐着营里的小拖拉机走了。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只觉心里空荡荡的。有工作组在,黄树山表面上有所收敛,对知青也和气多了。可我揭发了他,营里能对他进行严肃处理吗?

  黄树山那叫什么检查?轻描淡写,浮皮潦草,而且拒不承认错误。可张海川为什么当时没揭露他?我们为他提供了那么多事实依据,不怕他黄树山抵赖。张海川也会找郎晓忻、东雪梅进行核实?一定是她俩怕说出去,自己丢丑。贞操对一个女青年是多么重要啊!没有哪一个女人敢站出来说自己失去贞操。不然黄树山不会那样满不在乎。除非将他抓进大狱,否则他在连里一天,受害人也只能忍气吞声。

  工作组已完成使命,就看营里如何处理了。即使不给他记过处分,能将他调走也行啊。我有些忐忑不安,黄树山肯定知道我揭发了他。他继续留在连里当队长,谁能保证他不报复我。我急切地想知道营里的处理决定。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吴大山亲自到我连宣布处理决定:对于工作组上报的材料,营里进行了核实,所谓奸污女知青一事,材料中提到的女青年没一人承认。证据不足,不能确认。但黄树山对知青关心不够,工作中存在一些缺点和毛病这确是事实。因此,营里要求黄树山做出书面检查,并且继续担任二连队长。希望全连知青能够理解,帮助他改正缺点,并继续支持他的工作。

  营里的决定,令我大吃一惊。我突然想起昨晚上,我去小卖部买东西,见黄树山向营部走去。今天我才明白,他找吴大山肯定为这事。我一直以为吴大山主持正义,关怀、理解知青,没想到在知青需要他支持帮助之时,竟站到黄树山一边。我疑惑、惊诧了,工作组不是白来了吗?难道说真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为女青年如此胆怯、如此懦弱而感到悲哀,感到痛惜。我弄不明白,黄树山犯了那么多严重错误,一个书面检查就可以随便了结?他继续担任我连队长,对那些给他提过意见的人,他能善罢甘休吗?我内心惴惴不安,迷惘惶恐。

  唉,我只得自我安慰。想那么多干吗,我还能在这儿干几天?张海川不是说好了要调我去县文化馆吗?等调令一来,我马上离开这儿,你黄树山想报复我也晚了。

  上工时,我特意多挑稻子。我想,临走前也要给大家留下好印象。

  今天的担子特别沉,压得我肩膀生疼,腰都难直起来。我弓着腰,像个大虾,在土道上晃荡着。我拐了个弯,走进了场院。忽然发觉担子有些偏,我使劲儿动了一下肩膀,想让那扁担串一下。可谁知,咔嚓一声,那扁担竟折成两截,两捆稻子哗地散了一地。

  黄树山在场院中间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他背着手,晃晃地走到我跟前,小眼睛死死瞪着我。

  我拿着半截扁担说:“这扁担折了,我得换一根。”

  “哼,换一根倒行,这扁担可是队里花钱买的,得扣你十天工分。”黄树山冷冷地说。

  “我又不是故意的,这稻子太沉,压折的,凭什么扣我工分?”我不服地说。

  “什么不是故意?母看见你故意晃了一下,扁担才折的。你这是破坏公物。”

  “什么?别人扁担折了,你表扬。怎么我扁担压折了,你就说我是故意的,还要扣十天工分,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我这样说着,心里却在想,石钟玮故意把扁担刨薄了,才弄折了扁担,你却表扬他能干。我用的厚扁担,是稻子生压折的。我不图表扬,但也别这样呀。一根扁担才多少钱?要扣也不能扣十天工分,一天工分就算一元,十天就是十元,能买好几根扁担呢。

  “咋不公平啦?”黄树山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你小子不服咋的?”

  “你啥意思?”我问他。

  “你小子成是厉害了,诬陷人有一套哇。”黄树山眼珠一瞪,像两个小小的黑玻璃球,发出一种■人的幽光,“你以为有工作组撑腰就想整倒母?哼,瞧你那小样儿,真不知天高地厚。”

  黄树山这不是借题发挥吗。他表面上说虚心接受批评,而实际却对我怀恨在心,耿耿于怀。我真想跟他大吵一场,当众揭露他的丑行。

  郑义平过来拽住我的胳膊,硬将我拉到一边说:“别跟队长顶嘴,没好处。”

  我气得直喘粗气,肚子胀得鼓鼓的。

  我一甩袖子,赌气不干了,往青年点方向走去。

  “怎么,想走哇?”黄树山冲我尖叫着,“你给母回来。扁担折了,你先找根麻绳背稻子。不然,今天的工分也扣了。”

  回你个屁!你愿意扣就扣吧。我嘟哝着头也不回,大步朝前走去。

  晚上,我到伙房打饭,见到一个陌生人同黄树山一齐走进小队部。

  “哎,小白脸,县里来人了,听说想要调你去文化馆。”胡立仁凑近我身旁悄声对我说,“你没见刚才有个人进小队部吗?那人就是来找队长外调的。只要连里不说什么坏话,你这回可就离开这鬼地方喽。”

  “得了吧,你说的话还有真的?”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盼望这是真的。

  “哥们儿不骗你,不信你问你姐,那人到崔红英那儿先了解的情况,你姐也在场。”胡立仁表情很认真,“她俩肯定不会说你坏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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