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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列车上的座位已满,但过道上人不多。由于大批知青尚未返回青年点,才使车厢有了些许宽松与安宁。

  我慢慢转过头,对面的那个女青年正侧脸瞅着窗外,我觉得有些眼熟。

  她穿着灰色制服大棉袄,衣架上挂着黄色的棉军帽,脸色有些苍白。她转过脸时我才看清,原来是她。当我俩的目光相碰时,她眼睛忽然一亮说:“是你,你是二连的白剑峰吧。”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诧异地望着她。

  她微微一笑:“是兰桂芳告诉我的。”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买牙膏,兰桂芳问过我的名字和所在连。

  “我叫方怡玫,在三连。”她大方地自我介绍,目光里透出纯真的热情。

  方怡玫忽然发现我额头上的疤痕,说:“那天在火车上你为我挨了打,真对不起。”

  “没什么,”我说,“在小卖部我不是也把你撞得够呛。这回咱俩扯平了。”她嘴角微微一翘,嫣然一笑。

  一阵沉默,车厢摇摆着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我转脸向外望去。沿途的树木光秃秃,枝头尚未发芽,显得干巴巴,田野里一派清冷,毫无生机。

  方怡玫问道:“白剑峰,你怎么没到假期就提前回来了?”

  我说:“哦,在家呆着没意思,提前两天回点,还可给家里省点儿定量。”

  “那你咋提前回来啦?”我反问她。

  “我和你的想法差不多。我不愿到日子回来,坐车特挤。”方怡玫朝我微笑着,“看样子咱俩挺有缘,今天又碰到一起。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新青年。那天你在小卖部像个大姑娘,书生气十足,所以我一下子就记住了你的名字。”

  没想到,我竟然在她的心中有了深刻的印象。这样一位清秀的少女能注意到我,令我很惊异。

  列车到达盘锦站,我们一同走出月台,登上了开往大洼方向的公共汽车。

  车到大洼已是下午,开往农场方向去的最后一班车已开走了。这条线路每天只有上午和中午的两趟车,今天想坐公共汽车回青年点是没指望了。

  从大洼县到青年点几十里路,这得走多长时间呀!我沮丧地望着方怡玫。

  方怡玫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说:“咱俩走吧,道上能截辆车更好。”

  我们在公路上边走边张望。这条坑坑洼洼的土道,布满了深深的车辙。初春的风仍很冷,沟里的冰尚未开化,路旁的小柳树在风中摇曳。风在一马平川的田野上肆虐横行,飞扬的尘土刮得人睁不开眼睛。方怡玫戴着的口罩,转眼间就变成了灰色。

  走了几里路,偶尔遇到几辆货车,不管我怎么招手,就是不肯停下来。正当我急得直跺脚时,嘣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台被称为“小蹦蹦”的小型手扶拖拉机驶过来。这“小蹦蹦”后面有一个拖斗,由于上下颠簸,发出嘣嘣的声响。

  开“小蹦蹦”的看上去三十来岁,脸灰土土,棉袄上满是油污,分不清是老农还是知青。

  我对截车已失去了信心,只好用眼神示意方怡玫上去试试。方怡玫立刻跑向路中央,冲着“小蹦蹦”司机招手喊道:“大哥,求你拉我们一段,我们实在走不动了。”不料却一脚绊在车辙里,身子一趔趄,栽倒地上。

  “小蹦蹦”一个急刹车,司机被座椅腾地撅起来,“操……”他刚要发火,见是个清秀的女青年,这才缓和了口气,“哪有你这样的,多危险?”

  “哦,对不起。”方怡玫眼里露出歉意,拾起掉在地上的棉帽。

  司机瞅了她一会儿,这才问:“上哪儿?”

  “去东方农场十营。”方怡玫说,“大哥,您要是顺道就拉我们一截吧。”

  司机说:“可我不到那儿,只能拉一段,你要不嫌颠的话,就上来吧。”

  “谢谢大哥。”方怡玫感激地说。我俩翻身进到拖斗车里手紧紧抓住挡板。

  坐在“小蹦蹦”的拖斗里,好似上了蹦蹦床,屁股被颠得生疼。有几次竟颠得我俩头碰在一起。

  “小蹦蹦”颠簸到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司机说:“我要拐了,只能拉你们到这儿了。”

  我们跳下拖斗,再次向司机道谢。

  前方还有十里路,越往前走道越窄,很难见到机动车了。我们走出约二里地,才遇见一辆马车,我兴奋地对方怡玫说:“走,咱俩坐这辆马车。”

  “能让咱们坐吗?”方怡玫有些怀疑。

  我说:“不管那套,咱们跳上车,他还能撵咱哪。”

  我俩紧跑几步,跳到车上。

  “谁让你们上来的?”我还没坐稳,车上的妇女就恶狠狠地瞪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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