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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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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伯当时正当壮年,有些事应该是记得清楚的。但是,那些日子太平淡了。和许家夫妇同来劳动改造的还有十几个下放干部。分住在几户贫农家里。他们白天劳动,晚上开大会,今天斗争这个,明天批判那个,在油灯下,围着一张桌子就开批判会。刚开始还认真,后来就皮了。 “许先生夜里总是要写很多字的。”刘伯记得住的也就是这一点,“每次赶集,他都要让我给他买多多的煤油,没几天就用完一大瓶。”刘伯很感叹:“真是刻苦啦!三十几岁的人,头发都白了大半。”刘伯记得的也就只有这些。 那夜喝了许多酒。许楠生请求刘伯让他到父母住过的老屋里去睡。刘伯说也好,不过那老屋死了外人,便当作仓库用了。可是那老眠床还在,打扫打扫也还将就的。 那夜,乘着几分酒意,许楠生就睡到父母当年睡过的眠床上。眠床是用菠萝蜜树做的,很结实,和楠木差不多。黑亮黑亮的木质,透着一种幽光。恐怕30年来,没有人睡过这张床。这里的人信鬼不信神,人们对鬼是怀着恐怖的敬意的。死过人的地方,人们总是格外小心。 就连许楠生这样常在江湖,走南闯北的人,也很难想象30年前,自己的父母在这间老屋里,是如何生存的。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今夜,他还是怀揣着一种想望,也许父母会托梦给他,告知他一些什么。他就这样在黑暗的空屋中等待着。 红脸汉子昨夜和许楠生成了酒友。两个人都挺能喝,也喝得很真诚。天刚亮,红脸汉子就来敲门,说今天是集日,让许楠生一起去镇上,他请客人到发廊去洗头。这是最高的礼遇了。许楠生推却不过,只好跟红脸汉子去了。 在杨桃村,许楠生住了3天。第4天离开时,村里许多人代刘伯直把他送到高速公路口。红脸汉子竟十分仗义,坚持要送到车上。 在刘伯那儿,许楠生问不出什么。老人连书稿是什么都闹不明白。“你可以去问问兴桐,许先生最喜欢他了。”临了,刘伯把刘兴桐的地址电话写给了许楠生说:“他有好几年没回来了。” 刘兴桐是刘伯的独子,刘家母亲几年前去世了,留下刘伯一人。刘伯家中还有一个50开外的女子。红脸汉子叫她嫂子。许楠生问,这女子是刘家什么人,红脸汉子说:“刘兴桐读大学前的结发妻子,大学毕业后回来离婚了。嫂子没什么地方可去,就留下来住在刘家,服侍刘家父母。没儿没女,很可怜的。” 刘兴桐正想往外走,李可凡猛地站到地板上,对他喊道:“刘兴桐,你诚实一点,你今天就告诉我,文学史是你写的吗?” 刘兴桐怔住了,如雷贯耳的质问,来自于这个早晨披散着头发的女人,这个在自己身边躺了10多年的女人。他预感到一种危险。这危险来自于这个女人不依不饶的性格,将会变成一门大炮,把自己轰得粉身碎骨。刘兴桐夺门而出,一股彻骨的寒意涌向头顶。 他心有余悸,捋了捋头发,又回到李可凡的身边。 “你在说什么?李可凡,你不是疯了吧!”刘兴桐的镇静,若在平时的李可凡看来,几乎是无懈可击的。但今天,李可凡读出了他的犹豫和虚弱。她想知道真相,而这个真相是诚实的。这些日子来,煎熬着她的这个念头令她万念俱灰。她确信自己的判断,那份手稿包含着一个一定会被揭穿的阴谋。而这个阴谋最终将大白于天下,是任谁也无法遮掩的。她要刘兴桐诚实地和盘托出,至少是在现在,也许她会和他一起去共同面对由此而来的一切后果。可是刘兴桐,他会吗? “你想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我劝你别乱猜疑,好了,什么事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个电话只是一个工作电话,对方怕引起误会,所以不吭气,如此而已,好了,别耍孩子脾气。”刘兴桐忽然缓和下来,息事宁人地推开着双手,扔掉手中的皮包,向穿着睡衣的李可凡走来,没等李可凡反应过来,他已拥住了李可凡,李可凡挣扎着,口里喊着:“无耻!” “我是无耻,哪个男人不无耻?好了吧,我什么都承认,什么不好都是我,夫人是上帝,我是上帝脚下的羊。”刘兴桐拥抱着李可凡,他粗重急促的呼吸非常性感。李可凡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刘兴桐的厚颜无耻已经不只一次,这是他惯用的手法,他知道用什么办法取悦女人,或者打击女人,或者征服女人。其实,对女人而言,男人的厚颜无耻其实是一种很有效的办法,否则,事情就是另外一种结果了。 “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了,可凡,女人经常生气会老得快的,你看,眼角又多了一条皱纹。”他用手指轻轻地抚平着李可凡眼角一条早已存在了许多岁月的皱纹,“这条皱纹是昨天晚上才添上的,你看,得不偿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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