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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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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第5章 火车站风声很紧·寻找失去的文稿·三元里出租屋·红色村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难以启齿和面对的事情·粘稠的浪漫气息·林中空地·嗅到了青草与树叶的气味·有些惬意,也有些惶惑 从夜总会回来,已经是凌晨3点,许楠生彻夜未眠,翻来覆去睡不着。鬼马李和老四川却鼾声大作。鬼马李不但打鼾打得山响,还不断磨牙。于是,租屋里便像有老鼠在吱吱地叫, 又像有人在使劲地拉风箱,热闹非常。 大玛丽夜总会走廊上那个人是谁,他搜索枯肠,就是想不起来。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他。究竟是谁呢? 许楠生想得脑袋发胀,天将黎明时,他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上午9时,许楠生醒来。租屋里静悄悄的,老四川早早便去乞讨,鬼马李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许楠生走到巷口的士多店,买了一盒豆奶,顺手便call鬼马李。鬼马李大名叫李相马。许楠生初次见他,就觉得他眼睛闪烁,人也很鬼马,便叫他鬼马李。鬼马李也很乐意有个绰号,他并不十分愿意太多人知道他的本名。出门在外,收敛些为好。 鬼马李马上就复机。 “喂,在哪呢?干什么!”许楠生懒洋洋地问。眼睛一边警惕地梭巡着过往的行人。 “我在老枪这儿呢?有事么?”鬼马李很机灵,他一说老枪,许楠生就明白。 “那我先过那边去。”许楠生的意思是他先去火车站。 “我也马上就过去。”鬼马李会意,也不多说,挂了电话。 许楠生心想,今天再干它一炮,然后金盆洗手。最近,火车站风声很紧,弄不好随时会进去。鬼马李却正在兴头上,他以为没有什么生意比这更来钱,也更刺激。许楠生打算,如果鬼马李不想罢手,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看看时间还早,他又回到出租屋。坐在门槛上抱着脑袋发呆。父亲的日记里写得很清楚,他的遗物中应该有一本50万字的书稿。而刘兴桐从家里邮寄来的父母亲遗物中,并无这份遗稿,父母虽然没有留下任何遗嘱,但父亲的日记是记到他们自尽的那一天的。 那是1972年12月21日,刚好是父亲36岁生日,最后一页日记,是记于这一天的午后。而父母是在这一天的深夜12时双双上吊的。在这篇日记中,父亲还谈到书稿的事。也就是说,这天中午他们还没有想到自杀。更不会在自杀前把稿子烧毁。 1972年12月,许楠生刚好3周岁。他当时寄养在祖父母家。 他是在高中毕业时第一次读到父亲的日记的。那时,他还没有强烈意识到父亲遗稿的重要和价值。直到几年前,许楠生南下谋生,他在东莞一所中学当保安,闲来无事,和一位叫麦地的语文教师闲聊,他无意中说起父亲遗稿的事。麦地是本省师大中文系毕业的,对此十分感兴趣,刨根问底且劝他要把此事当回事,继承父业是无可能的了,但为亡父尽孝,了却父母的心愿也是一件大事。“文革”前的学者写一本书不容易,说不定是传世之作也难说。 麦地一席话,说得许楠生热血沸腾,自觉责任重大。但去哪儿追寻遗稿呢?说不定稿子早就灰飞烟灭了。 许楠生对父母全无记忆。只知道父母生前是北江大学的讲师,“文革”中被下放到海南岛,1972年在海南岛“畏罪”自杀,1979年平反昭雪。那一年他13岁,国家一次性补发给祖父母一笔钱,这笔钱一直供他读到高中。他考了两次大学都没有入围,便在东北乡下和祖父母一起种地,直到几年前南下谋生。 父母的全部遗物收藏在一只旧牛皮箱里,自从牛皮箱从海南岛寄回老家之后,祖父母将之视为忌物,多年没有打开过它。倒是许楠生出于好奇,偷偷地打开过几次,童年时是玩,青年时是好奇。经语文教师的点拨,他特意从东莞回去探亲,父母的牛皮箱此刻具有非凡的意义。 他在东北偏远的农村长大,小时候并没有太多地留意自己的身世,长大以后,特别是到南方城市打工,一种有形无形的自卑无处不在。他憎恨一切,包括自己的命运。如果父母健在,今天的许楠生也许是另外的模样,大学教授的儿子与农民的儿子,这就是天与地的区别。他做梦都在诅咒这种不平,尤其是在别人的城市里。这些城市本来应是属于我的,属于一个叫许楠生的大学著名教授的儿子的。 有时,他会半夜从梦中惊醒,警察就站在他面前,把手铐套上他冰凉的双手。这双手已经被套过好几回了。他憎恨父母,憎恨“文革”,憎恨一切人,包括他流浪过的每一座城市。他曾经发誓,要给已经7岁的儿子一个延续自己父母事业的环境和条件,培养他读大学,继续他爷爷奶奶的事业,至少也做一个大学讲师。但这一切似乎也会落空。这种落空的恐怖常常会成为他铤而走险的原因和动力。他的血管里流着东北人的野性和粗犷,那种一不做二不休的坚决和粗豪。他在睡不着的时候,常常会臆想着父母亲曾经的生活,他们怎样双双从东 北农村到北京去上大学,又留校在大学里教书,最终被下放到海南岛去,然后双双自杀在一个偏远的乡村。父母的日子像一个谜,像天堂里的图画,对于只读过乡村高中的许楠生来说,这是全然陌生的。对父母的全部联想,就是那个牛皮箱,箱里有几件衣服、眼镜、日记本和一些零星的东西。几张旧照片但已模糊不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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