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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海龟土鳖 (1997年9月) 1.王晓野是留学归来的“海龟”,与此对应,张北凌便成了“土鳖”,他是北大的博士,从未留洋,典型土生土长的“鳖”,但这“龟”和“鳖”却一直气味相投。所以王晓野和张北凌的每次相遇都被他们自己做成了一场精神盛宴。 王晓野以为,人们可以信奉同一个宗教,但却彼此打得一塌糊涂,因为人对教主和经典的理解大相径庭,故为此大打出手,于是同一宗教内也可派系林立,东西方的宗教皆如是。但两个活在不同宗教和文化系统的人,只要对真理悟到一定境界,却可以谈笑甚欢,惺惺相惜。因为真理是相通的,天下的悟道之人悟到的是同一个真理,而真理也一定是开放、圆融的。真理一旦被狭隘地宗教化、仪式化,便封闭了自己,纷争便开始,战争亦由此而起。 “咱们是不是别谈中国的股市算了,越谈越憋火。少点匡济天下,多点独善其身,日子更好过。比如我吃素,搞定自己就行了,一想到每天在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我就偷着乐。”王晓野说。 “实际上我受你影响,平时已经以吃素为主。人们以为你吃素是因为受国外影响太大,可海归里头也没几个吃素的,你根本就是个异类!唉!顺便问问,目前回国的海归越来越多,你怎么看?” “这说明中国开始步入杂交、优化的良性循环。出国的人想折腾的就会回来,甘于舒适生活的人就不愿回,通常男人比女人更愿意回,因为女人更喜欢舒适。也有些人在出国前已被折磨得伤痕累累,根本不愿回来。不过即使不回来的人对祖国也有贡献!至少为国内同事腾出了房子和职称,省了为此明争暗斗!” 张北凌说,“早期出国的人,几个不被祖国折腾得死去活来?记得有句话特逗,面对死不放人的单位领导,人干脆放下一切尊严说:头儿,您就只当我是个屁,把我放出去算了!”俩人都乐了! 王晓野接着说,“在纽约工作时,我的英国老板查尔斯问我对美国的感受。我说美国好像是上帝特选了让各国人来开眼和避难的,其宪法就是中国人崇尚的中庸之道的绝妙体现,‘纲举目张’里的‘纲’举了,‘目’自然张。不过美国的公路铺完了,电话装完了,政体和民生都很稳定,总之该办的事都办得差不多了,和我没太大关系。中国却正相反,到处都在修公路、盖房子、装电话、搞改革,全国就像个大工地,我怎么觉得那儿的事样样都和我有关系啊?” “你怎么没跟他说,那儿挣钱的机会也多多了,而且你满口洋文也显得牛逼多了!中国人就崇洋媚外啊!”张北凌故意逗他。 “查尔斯一听真来了神!那时香港因为九七回归而导致股市大跌,可公司在香港有个合资企业,港方股东因为对九七回归毫无信心而决定撤资。所以公司面临三种选择:跟着一起撤、或者再找一个股东,或买下对方的股份。” “那你给公司的结论呢?”张北凌问。 “当然是买下对方的股份。我不仅理论上如此认为,而且身体力行地要求离开美国,马上到香港工作!” 张北凌说,“我还想到美国去看看呢!最好在那儿工作几年。而你们却一个个都回来了。” “可这一点儿也不矛盾啊!没去的接着去,去了的回来,互通有无才正常嘛!就跟那没结婚的在忙结婚,结了婚的忙离婚一样。人不就忙这么点事儿吗!”王晓野笑着说,“顺便问一下,听说你们北大要搞百年校庆,那你觉得北大该庆贺什么?” 张北凌苦笑着说,“不是说爱国主义么?据说这就是北大的传统。现在北大早就与时俱进,不仅是名牌大学,而且是一个以行政和后勤为主导的政府单位!但愿蔡元培时代的香火还没完全断掉。至少我还算个北大的种吧!你看我是不是还有点批判精神?” “可你又有多少批判的自由呢?”王晓野说,“说到自由,其前提肯定是独立思考。可我们一生所受的教育,是无穷尽的背诵、考试和服从,所以我早已习惯了思想阳痿!法国那么自由,可萨特还说:我们和学校的惟一关系,就是砸烂它!但从另一方面看,我们也挺幸福的,因为我们自以为拿到文凭就成了知识分子。” “这得看如何定义知识分子。依我看,只要失去了独立批判和创造精神,便不再是真正的知识分子,顶多只是个知识工匠,在市场上倒买倒卖道听途说的观念,用学到的技能谋生而已。如果只顾谋生而不追求真理,还能叫知识分子吗?比如在某一领域拼命考试,学一种老百姓不明白的规则,便成了所谓专业人士。我们现在干的就是这档子营生?”张北凌又开始尖刻。 “问题是,不这么干就没饭吃啊!法国人班达好像对知识分子的定义表达得更有意思,他的大意是,知识分子在本质上不追求实用目的,只在艺术、科学或形而上的领域中寻找乐趣。简而言之,就是在务虚中找乐。可我一天到晚都在拼命务实,看来只能挣到知识匠人的那点实惠了。怪不得我怎么折腾也不快乐,肉欲的快乐赶不上女人,形而上的快乐又赶不上艺术家,更赶不上古人,咱们连追逐快乐的时间都没了,只剩下压抑自己和压抑别人的单调重复了,还美其名曰:务实!”王晓野开始自嘲。 “你要不是银行家,倒挺像知识分子。萨依德就把知识分子划分为‘流亡者,边缘人,业余者,对权势说真话的人。’你业余够格,可惜不够边缘,因为你毕竟是商人,商人是天生的妥协主义者,其利益永远大于原则,而知识分子以追求真理为惟一目标,是永远的反对者,甚至不惜为反对而反对。”张北凌在思辨上残忍的风格依旧。 “有意思!怎么听起来像阴阳之道啊!阴阳因彼此对立才有意义,而且处于动态的平衡,如同生死一样。不过按照萨依德的定义,商人想当知识分子是没戏了,哪怕‘儒商’也没戏,因为他们的角色首先是商人,首先要获利。” 张北凌笑着说,“咱们俩一个从商,一个从政,都不敢对权势反抗,看来都没戏,还是趁早抛弃当知识分子的幻觉为妙!” “所以真正的知识分子在中国毕竟是少数。不过,如果知识分子是唱反调的主角,咱们是否可以当个知识分子的票友呢?唱反调的人在中国太孤独了,得有人捧场、起哄、喝彩呀!”王晓野激动地说。 “唉!这词不错,知识分子的票友!哪怕是热心的观众也好啊!你看京剧为什么衰败?因为那角儿、那票友和观众都没了,互动不起来啊!不过论起自由,你还是比我强多了!我在机关里只要一独立思考就有麻烦。人云亦云我也试过,可我的基因好像与此不兼容。有几个哥们后来实在无法忍受机关,就先后下海经商去了,所以我连神侃的对象都不多了,多惨!而你呢,至少可以自由出入美国,所获的资讯比我们土鳖丰富得多!” “说到美国,我倒想问你,为什么许多中国人那么恨美国,但同时又那么向往美国!这种‘美国情结’是如何形成的呢?” “也许是信息不对称的结果,而这又与宣传有关,但本质上还是因为意识形态的差异。你看日本是美国二战的仇敌,而中国是美国的盟友,套句俗话,中美有‘用鲜血凝成的友谊’。可战后美国宁愿与其仇敌结盟来对抗中国。说穿了,美国固然恨日本,但它更加痛恨共产主义,这是意识形态上的根本分歧。所以它不断批评中国,我们就说它干涉内政。当年为支持中国的抗战,美国在中国牺牲了几千名飞行员,并击落了几千架日本飞机,击毙了六万多名日军,不少中国人为了营救美国飞行员也献出了生命,这真是用鲜血凝成的友谊。如果抛开意识形态的争议,中美一直很友好。美国投资创办的清华大学、燕京大学、协和医科大学等机构对中国的贡献是可想而知的。” 王晓野笑曰,“这么说中国最牛逼的清华、北大、协和等几所大学都有美国人的贡献咯?因为连北大也是美国教会办的燕京大学和老北大合并而成的,现在的北大校园实际上是燕京大学的。如果把北京的辅仁大学和美国在全国各地办的大中小学和医院都算上,会发现美国人干的全是希望工程啊!” “但也有人说这是文化侵略,美国的自由、民主、法制这些东西不符合中国国情。所以我们还是要相信朝鲜和越南这些老朋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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