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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而阿青离开我,是因为我告诉了她,关于我和媚娘的一切。

  现在,我还在想着,如果那天夜晚我不告诉阿青我和媚娘的一切,也许阿青就不会那么毅然决然地离开我;如果我撒谎对她说,我和媚娘只是普通的朋友,也许现在我们已经走进了张灯结彩的洞房。

  然而,我准备选择她做我的妻子,选择她和我共度一生一世,不论以后风平浪静还是惊涛骇浪,我们都要在一起,那么,我就不能对她有一丝一毫的隐瞒,我必须对她坦诚无遗,必须让她知道我的一切,包括我的过去。我对她不能有任何隐私,否则就是对她的不忠实。

  我想起了那些不再是处女的可怜的女孩,在新婚之夜,面对着没有出现处女红的尴尬局面,她们该如何向自己的老公解释。她们就像我一样面临着两难抉择,如果说出自己曾经有过恋情,说出自己曾经有过性行为,那么老公能够理解吗?如果编造谎言,自己的良心不会受到谴责吗?

  那些可怜的失身过的女孩和我一样,我们没有错,但我们却都要遭受命运的残酷打击。

  在2005年的这个夏天,在阿青离开了我之后,我一遍遍地问自己,爱情需要谎言吗?我说出了我和媚娘的实情,但是我有错吗?我没有做错什么,但是爱情为什么却离我远去?

  那个夜晚的情景我今生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夜晚像一把锋利的刀,生生地割断了我和阿青的爱情。

  此前的阿青那么小鸟依人清纯可爱,而此后的阿青变得暴戾无常让人恐惧。

  那个夜晚和此前的好多个夜晚一样闷热难耐,没有一丝风从这座城市的上空吹过,大街两边榕树细碎的叶片一动不动,树下是肩搭毛巾摇着蒲扇的人,他们张大嘴巴喘着粗气,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我从桑拿城里接回阿青,阿青一路唧唧呱呱地向我述说着她今天的见闻,又掏出纸巾替我擦拭额头上的汗珠。然后,在没有人的拐角,攀上我汗涔涔的脖子,飞快地吻一下。

  阿青撒娇地说,老公,爱我吗?

  我说,当然爱你了,不爱你还能爱别人?

  阿青撅着嘴巴说,哼哼,你敢爱别人,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我说,你属狗,你才是狗腿。我就把狗腿让给你了,没有人和你抢夺。

  阿青用拳头轻轻地捶着我的肩膀说,老公,你坏死了。

  那天夜晚在回家的路上我们一直都很开心,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今夜和我们度过的许多个夜晚一样美丽而神往。阿青还向我唱起了她新学的一首歌曲,那是这个夏天风靡大街小巷的《两只蝴蝶》,她张开双臂像蝴蝶一样扇动着翅膀说她要带我穿过荆棘去看什么花什么水。

  我说,你有暴力倾向和大女子主义,谁见过母蝴蝶带着公蝴蝶到处乱飞。

  阿青说,呸,你一点也不懂浪漫。

  我们说说笑笑地回到房间,洗完冷水澡后就一起躺在床上。

  我们伸长四肢躺在床上,她头发湿漉漉地枕在我的手臂上。窗外月光皎洁树影婆娑,楼上的住户播放着一首外文歌曲,那异常柔美的旋律从我们打开的窗缝渗透进来,在房间里飘飘荡荡。那是一首男子独唱的歌曲,声音很有磁性,像风从空旷的原野上掠过,卷起漫天飞舞的枯叶;又像午夜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无人的山谷。我想,那个唱歌的男子一定脸部棱角分明,长着短短而坚硬的胡须。

  阿青说,老公我爱你。我说,我也爱你。我们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掠过树梢的微风。

  我已经忘记了那个夜晚我们为什么会提起媚娘。我们就在那种微醺的飘摇状态中提起了媚娘。我们的意识都不再受意志的控制,似乎滑落嘴唇的每一句话都水到渠成。

  阿青说,你怎么会认识媚娘?

  我说了媚娘的孤苦,我说每一个留守女人都忍受着同样的孤独和痛苦。我说,媚娘曾经告诉我,她非常后悔让你的哥哥去伊拉克,那个战乱频仍危机四伏的国家。

  阿青说,媚娘似乎很信任你,她对你比对我还要亲切。我好嫉妒啊。

  我顿了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来了。我说,你不知道,我们曾经深深地相爱过。

  黑暗中,我看见阿青似乎笑了笑,她说,怎么可能啊?你该不是发高烧了?

  那一刻,我觉得我非常喜欢阿青,这么单纯可爱的阿青,我要娶她做我的新娘,要让她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我不能对她隐瞒我的一切,我的过去。我说,我们真的曾经非常相爱。

  然后,我就说起了我和媚娘的那些愁断肝肠的往事。我说起了我们手拉手走过八一七路,说起了北峰寺庙里的那群孩子,说起了我孤独伤感的平潭岛之旅……

  阿青突然坐了起来,她尖厉地叫了一声,声音像利刃刺穿了浓浓的夜色,直到今天回想起那声尖叫我还感到惊惧。她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在黑暗中发散着幽蓝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然后,她就向床边挪去,长长的乱发沸沸扬扬,轻拂着她赤裸的肩膀。我伸出手拉着她,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她狠狠地甩开我的手臂,大声叫喊着别碰我别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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