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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三春与跳蚤,替老人会赌场的老板看场子,这是众人晓得的。众人不晓而细清晓得的是,那赌场老板又在东湖开了溜冰场,为了吸引生意,派了打手去少年宫溜冰场闹事搅局,要把客人给赶过来。跳蚤不怕死,凡事冲在前头,是老板的得力打手,当了头目,常常率人惹事。那少年宫溜冰场也是被人承包的,那个人也有些势力,招揽一拨看场子的,不甘示弱,不但让跳蚤一干人占不了便宜,而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到东湖溜冰场来搅局,因而冲突不断。这次闹出杀人的冲突,是有预谋的,在体育场,双方都想制住对方,动了刀子,死了一人,公安局都出动了。虽然短暂,那见了场面的人说是鲜血横飞,生平没见过这么残酷的一幕,体育场的草地都被染红了。

  这消息,很快地传到李福仁家里,常氏听了忧心不已,道:“若真的斗殴杀人,如何是好?”李福仁只是不停叹道:“这畜生,又惹事,搞得全村都知了!”常氏责怪道:“你别只是一味骂,想个办法。”李福仁道:“他天宽地阔做一套去,我们守在家能有什么办法。”恰二春在家,常氏又在二春面前着急,道:“要不你去县里打听一趟消息?”二春倒是听话,把哄在怀里的莲莲推给常氏,就准备要走,却又道:“他们在县里打了人,该逃跑了,我却去哪里打探消息。”李福仁看不过去,道:“别去了,他若跑了,你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若被公安局抓了,也就抓了,你也拉不回来的。”

  二春道:“娘,如今也只是听说,不如再打听清楚了再说,他三春脑子那么灵,不会吃什么亏的。”过了些时日,又听人说,那些打架出事的烂崽都在老板资助下,逃福州躲去了,一时倒也无事。家中除了常氏时时记挂起,别人也懒得理会。如此过了月余,有一日下午时分,来了两个警察,问了是三春的家,道要请一个家属去县里问讯。常氏一见那穿制服的,一颗心早已经要跳出来,两脚发软,只是问:“我家三春怎么啦?”那穿制服的倒和悦,道:“不必惊慌,只是叫一家人去问些事则可,你老人家不要动,家里还有男人在吗?”李福仁和二春、细春都不在家,常氏便叫雷荷花道:“你上去看安春在不?”雷荷花便上去叫了,安春刚从塘里回来,粘了泥巴的衣服也没有换,便急急来了。警察也不说是干什么,这边叫了安春,那边叫了跳蚤的叔叔,一并带进警察车往县里去了。

  左邻右舍见了警察来,都好奇,又不敢直接来问常氏,只在门口问了同厝的人,也问不出究竟,猜测议论,疑云不散。常氏又惊又愧,都不敢出门上街,一出去就怕人问,只是锁眉坐定厨房,愁苦不已。同厝便有妇人来说宽心知己话,把惊惧聊开。好事不出门,坏事人人盯着,而这不知原委的事,更引得上下街人都议论了。

  李福仁从地头回来,常氏将下午的事说了,有男人在家,心下又稍定一些。常氏细语揣测道:“莫不是三春已经被抓了?”又道:“莫不是抓不到三春,要连累家里抵罪?”只是满脑子乱走,李福仁倒不吭气,只道:“你莫猜了,等安春回来便知晓。”

  不久,便听见安春的脚步声从后厅来了,常氏站了起来,安春已然进来,忙问究竟。安春道:“是去指认三春的。”常氏惊道:“三春被抓了?”安春道:“你莫慌,他们是回来自首的。在福州没钱了,呆不下去,老板也不给钱,倒劝他们回来投案了。也是,在外边饿死还担惊受怕,不如到公安局还有饭吃。”常氏道:“公安有说会坐牢吗?”安春道:“现在还不知道,公安说要法院判了才知道。三春跟我说,杀人他根本没动手,只是害怕了跟随一伙人逃走而已,公安了解清楚了应该会放他出来!”常氏舒缓了一口气,道:“我就晓得他不会杀人,佛主保佑,愿公安能了解清楚了,早放他出来。”又问安春道:“叫你去做甚?”

  安春道:“就是去认一认,是不是真的三春。”常氏又问:“关在哪里?可有饭吃?”安春道:“拘留所呀,饭倒是有的吃,要舒服就没那么舒服了,光溜溜的屋子,铁门锁着,能舒服到哪里去。”常氏又问了拘留所的情景,一阵唏嘘。安春道:“还没吃一粒米呢,快弄点填肚子来。”常氏当下缓过来,煮了面条与他吃了。又有同厝的妇人忍不住好奇,进厨房来打听,常氏作宽心状道:“无事,三春不曾打架杀人,公安问清楚了便会让他回来了。”此话如长了耳朵,片刻便传出去了。

  此后,常氏便在家中等待讯息,忐忑不安,时而又觉得希望在前,夜里好梦,直道三春明日就可回来;只是又心惊不已,只怕出了什么意外。若有人问了,倒是会镇定道:“不几日就要回来了吧!”如此过了半个月,也没个消息,心下扛不住了,当下央求安春抽了时间,一道去拘留所探望去。安春是不想去的,李福仁也劝她莫急,让三春自己了断,怎奈常氏唠叨了数日,眼泪都唠叨出来了,安春也无法,便带着她去了一趟。那三春被关了数日,精气神全没了,见了常氏和安春都蔫了。

  常氏握了他的手道:“儿呀,什么时候能回家?”三春委靡道:“也不知道,比先前麻烦了。”安春道:“上次你不是说自己没动手,也有证人。”三春道:“是呀,都证明过了,可是对方是有势力的,凶手抓不到,也饶不过我们。”常氏惊道:“儿呀,那该怎么办呀,你没杀人却被关在这里,该怎么办才能出来呀?”三春道:“娘,若要我早出来,恐怕要使钱托人,你去想想办法吧!”安春道:“谁有这钱来使!”常氏见他没有神气的样子,心疼不已,自己虽是束手无策,也劝道:“你且放心,娘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将你弄出来。”三春此时倒像只乖猫,伶俐的嘴不见了,神气活现不见了,那探视时间到了,便乖乖回里边去了。

  那常氏出来,车水马龙闹市中,心神不定,对安春道:“你且先回去,我到你姨家去商量此事。”便径直到她妹妹常金玉家中来。那常氏,是要面子的人,若有家丑,要么封个严实,要么包装体面了才告诉他人,即便是她妹妹,也断不肯倾心相诉的。只是如今此事棘手,无奈之下,只得前后都跟她妹妹说了透底。那常金玉先是跟着一阵唏嘘,想不出什么法子,便劝慰她道:“如今你老了,儿子闯的祸,一桩桩你都要跟到底,一辈子就给儿子做牛做马,何时有个了结呀。上次在叶华家做保姆,就是三春捣鼓的才干不成了,听说还欠了人家一笔钱,便是不要还,我这里也是欠人家一笔人情。现在又是三春惹祸,我是心疼你的身子骨要被他磨碎了!”

  常氏道:“你现如今说这话我不爱听,谁家儿子被关在里面不发愁,哪个做母亲的不会去想办法?他要是真杀人了,我倒也不管,让他顶罪去;可是他乖乖的,又清白,如今只是对方有势力才牵累他,不是我亲生骨肉我也还得想法子呢!”毕竟姐妹俩亲,连疼带骂都在话里头了。互相计较一番,因那常金玉也没有公检法方面的关系,对此事一是不通,二是无能为力,只能说归说,却出不了力。

  毕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是常金玉提醒道:“你不是有个外甥在法院吗,怎不去那里打听打听。”常氏当场才想起那个外甥,是三春大姑的儿子,因平时少来往,倒是忘了,便道:“正是,不说倒忘了有这号亲戚,若请求他,必定有主意。”便立即要往他家去。常金玉道:“现在是吃饭的点,你着急,也不在乎这一时,吃了饭再去。”常氏道:“我哪还能吃得下去,你便是做龙肝凤胆,我也吃不下一块的。”径自要走,常金玉见她火急火燎,丢了魂似的,又不放心,道:“你若要走,我还是送你到那边楼下,这失魂落魄样,街上车来车往,叫人担心。”常金玉陪着她下楼,坐了个老鼠车,到了法院宿舍楼下,看她上去,自己才回来。

  当下循着记忆,敲对了屋门,进了门来。那一家子正要吃晚饭,常氏要找的外甥,叫刘家劲,是县法院林业庭庭长;他寡母周氏,也就是李福仁的大姐,原住在乡下,被刘家劲劝了几年,才劝到县里一起住;并刘家劲的妻子以及儿子,一家正吃饭,见常氏来了,忙叫一起吃饭。常氏忙推辞道:“不吃不吃,我说完了事情便走。”

  一家人也不勉强,常氏便坐在茶几边的靠椅上,对刘家劲道:“我今天来是为你表弟三春的事,他在县里做事,跟一伙烂崽有交往,如今那伙烂崽杀了人,把他也牵累了,警察叫去调查,也调查清楚了,他不曾动手过,却因对方有势力的,不放他出来,也不知道会怎么处置他,我来找你帮忙,好歹把他弄出来吧。”刘家劲听了,边吃饭边从容道:“是体育场那桩杀人案吧,我只听说疑犯有增坂村人,却不曾想到是三春。”常氏道:“增坂村的还有其他人,也不止是三春一个,只是三春跟他们一起玩,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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