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40)

四十

　　杨小翼的隔壁住着一个东北女人。每个星期天下午，她都要生煤球炉。她说厂食堂的菜吃不惯，她得自己煲汤喝。可东北女人生火时总是把煤球炉子放在杨小翼的宿舍门口，每次都弄得浓烟滚滚。因为走廊上经常有穿堂风，风一吹，烟就往杨小翼的宿舍里灌，杨小翼被熏得眼泪涟涟。杨小翼秉承来北京后坚持的与世无争的态度，也没同东北女人计较。

　　每个星期天上午，即使醒着，杨小翼也不愿意起来。她蜗居在这小小的房间里，钻进柔软的被窝，用被子蒙住头，于是就在黑暗中了。这让她感到自己在一个地洞里，与世隔绝。

　　一天早上，杨小翼睡眼惺忪地推门出去，看到门口蹲着一个穿军装的男人，那人正在抽烟。等到他扭过头来，她才认出他，竟然是刘世军。见到他，她愣住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刘世军。她意识到自己还身着睡衣，头发也没梳理，样子一定非常狼狈。杨小翼没理睬他，转身进了屋，把门关住。门外，刘世军轻轻地敲了几下门。他问：

　　“你还好吧？没事吧？”

　　杨小翼木然地站立在屋子里，不知如何是好。

　　自卑让杨小翼变得自尊。她擦掉眼泪。她得表现得坚强，表现得落落大方，表现得不流露内心的悲伤。杨小翼开门。刘世军进来，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你怎么来啦？来北京出差？”她拿捏着自己的姿态，她得装出那种保持距离的亲热。

　　“不，我已调到北京了。”

　　“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上月初。一个多月了。”

　　“那家里怎么办？”

　　“是上级命令，部队就是这样，没办法违抗，家里的事只好交给艳艳了。”刘世军答道。

　　“那艳艳辛苦了。”

　　刘世军沉默不语。

　　“刘伯伯还好吧？”

　　“整天关在屋子里，看书，看历史。”

　　“刘伯伯对历史感兴趣了？他身体好吗？”

　　“好着呢。他每天打太极拳，身体保养得比谁都好，好像想活一万年。”

　　“乱说，只有毛主席才能活一万年，刘伯伯活一千岁也差不多了。”

　　刘世军好像无心开玩笑，表情严肃。这家伙越来越不苟言笑了，连苦中作乐都不知道。

　　“听说世晨在黑龙江已当副团长了？”

　　刘世军点点头，说：“她一切都好，她孩子都上小学了。”

　　杨小翼没有问起景兰阿姨的状况，毕竟这是件不愉快的事，刚见面，她不想惹刘世军伤心。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杨小翼转了话题。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当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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