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31)

三十一

　　天安。伍天安。读着很顺，很响亮。杨小翼喜欢这个名字。

　　就是从这一天起，伍思岷下班回家也早了，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逗儿子玩。

　　母亲听说杨小翼生了孩子，打算来广安看她。杨小翼其实不想让母亲来看她的。她怕母亲看了她的生活会担忧。但是她不可能拒绝母亲的好意。

　　伍思岷去重庆火车站接她母亲去了。

　　母亲到广安那天，伍家作了精心的准备。伍伯伯和伍伯母还是挺尊重母亲的。他们让出自己的房间给母亲住，而他们住原来伍伯母养病的楼梯间。

　　母亲那天是傍晚时分到的。伍伯母虽然平时对母亲不以为然，但见到母亲明显有些畏缩的样子，好像她是母亲的部下。母亲过来一把抱住天安。天安也不认生，对着母亲无心无肝地笑。母亲仔细地看了看天安，说，这孩子像思岷。伍思岷高兴地在一旁点头。不知怎么的，杨小翼听了这话哭了。

　　母亲从永城带来了很多海产品，有干海鳗、咸带鱼、黄泥螺等，还带来了永城出产的布料和红糖。那年月，红糖是哺乳期女人必备的营养品，也是紧俏商品。最后，母亲拿出一条“大前门”香烟给伍伯伯。母亲说：

　　“是老刘送你的。老刘总是惦记你，他一定要我转达他的问候。”

　　伍伯伯听了这句话，眼眶就泛红了，泪珠跟着涌了出来。他擦了一把泪，说：

　　“感谢刘书记。你告诉刘书记，我现在一切很好，让他放心。哪天有空，我去永城看望他。”

　　这时，伍伯母轻声蹦出一句话：“一切都好？哼，好个屁。”

　　刘伯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晚上，杨小翼和伍思岷睡下后，闲聊起来。伍思岷说：

　　“你妈妈这几年老多了。我刚见到她时，她真是干净、漂亮，那些党的女干部在她面前简直像土八路。”

　　杨小翼说：“岁月不饶人，我妈今年都四十五岁了。”

　　“不过，同我妈比，你妈还是显年轻的，我妈都像老太太了。”

　　“你路上同我妈讲什么了？”杨小翼好奇地问。

　　“没讲什么啊？都是她在说，她讲你小时候的事情。”

　　“她说我什么了？”

　　“她说你小时候不喜欢说话，心眼儿多。”

　　“还有呢？”

　　“还有就是担心你，要我多帮帮你。”

　　杨小翼笑了：“她以为我还是小孩。我们谁帮谁啊？”

　　伍思岷说：“我答应她了。”

　　母亲想去华光机械厂看望陈主任，感谢她多年来对杨小翼的照顾。母亲也给陈主任带来了礼物，是一对银饰手镯。这手镯以前母亲是自己戴的，但解放后，她没再戴过。杨小翼说，这么贵重的东西陈主任是不会收的。母亲想想就去市场上买了一只甲鱼，去拜访陈主任去了。

　　本来，杨小翼要陪母亲去的。但母亲执意要一个人去。

　　后来，杨小翼碰到陈主任，陈主任情不自禁地夸起母亲。陈主任说：

　　“你妈妈像宋庆龄，像一个国母，贵气、端庄。”

　　这话从陈主任这样一个党的政工干部口中说出来，杨小翼感到新奇。

　　“我看过你的档案，你父母都是医生，是吗？”

　　“是的，都是。”

　　“哦，你母亲不像个医生。”

　　“我母亲只是一个普通医生啊。”

　　关于自己的家世，杨小翼还是心虚的。她不想让人知道母亲的出身。

　　陈主任开玩笑道：“我在她面前，觉得自己像一个农民。”

　　“哪里，我妈哪里比得了陈主任，陈主任是党的干部呢。”杨小翼说。

　　“你在骂我吧？”陈主任看了杨小翼一眼，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妈妈是个慈母。”

　　听到“慈母”这个词，杨小翼想笑。在她的感觉里，要说母亲漂亮或有风度，那还算准确，可杨小翼从来没感到母亲是一个“慈母”。母亲更像是一个过分“自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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