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局主席(35)

三十五

　　“明年九十大寿。”

　　“啊？”陶玉宁看看王清江，说：“高寿啊！”

　　看到陶玉宁打量的目光，王清江说：“我在家里排行老三。我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很小就夭折了。我妈妈生我的时候快四十岁了。听说我差点儿要了她的命。”

　　说到这里，王清江忽然扭脸看着窗外，沉默起来。

　　陶玉宁发现王清江的目光里在那一瞬间突然乌云一片。这个男人怎么会因为说到母亲当年的难产而如此伤感？她用很平淡的语气说：“高龄孕妇，又是那个年代，这也很正常。”

　　王清江扭回头，愣怔了一下说：“对不起！我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

　　陶玉宁笑说：“你经常走神吗？”

　　王清江也笑说：“不是经常，但也常常。”

　　陶玉宁说：“据说，爱走神的人都是智商很高思维活跃的人。”

　　王清江说：“也许吧！”说完自己哈哈笑起来。

　　陶玉宁说：“九十高龄，眼睛又不好，生活能自理吗？”

　　王清江说：“有一个小保姆专职照顾她的日常生活，包括读书读报。”

　　陶玉宁说：“哦？不简单！一个九十岁的老人还关心国家大事！”

　　王清江笑说：“不光国家大事，还关心国际形势哩！美国打伊拉克那会儿，什么小布什、萨达姆，比我还清楚！”

　　陶玉宁说：“读书都读些什么书呢？”

　　王清江说：“《红楼梦》。”

　　“《红楼梦》？”

　　王清江说：“是啊！就喜欢听《红楼梦》，小保姆给她读过两三遍了。”

　　陶玉宁说：“那不如买张碟放啊？”

　　王清江说：“买了，我母亲不喜欢。读书多方便！可以随时停下来，又可以随时接下去。没听清的或者想再听一遍的，随时倒回去重念。想发表几句评论，也可以随时停下来和小保姆讨论讨论。我有时候忍不住想，说不定我们家小保姆以后会成为一名红学家。你别说，真没准！”

　　两人一起笑起来。

　　半小时后他们离开了海王。

　　外面风很大。

　　他们向停车场走去。

　　王清江说：“北京要冷了吧？”

　　陶玉宁说：“是啊！供暖系统开始检修了，老百姓也开始准备蜂窝煤了。”

　　王清江说：“北京是好，政治中心、经济中心、文化中心，可气候太差劲，冬天冷，春天干，还三天两头沙尘暴，不适合老人生活。我看，你不如把老太太接到这里来。这里气候多好！住到夏天再回去。”

　　陶玉宁说：“前几天打电话时我给她提了这事，她不同意。她说我到那里和谁唠嗑去？还说，我就喜欢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就喜欢围着火炉子吃大白菜炖猪肉。”

　　王清江说：“老人有个说话的确实很重要。我刚把我妈接来那阵子，她天天吵着要回家，后来我又把我姑姑接来了，她不吵了。如今她习惯了这里的环境、这里的气候，现在要是再让她回老家去住，可能反而不习惯了。人是无法改造的，可局部的改变又是可以做到的，只要有必需的外部条件。”

　　陶玉宁笑说：“没想到我正在和一位哲学家同行。”

　　王清江笑起来：“中学时我最喜欢的就是哲学……”

　　陶玉宁的心动了一下。

　　贾宝明也这样说过。

　　“……没想到今天堕落成了买卖人。”王清江笑着摇摇头。

　　陶玉宁笑说：“我也想像你这样堕落一下啊！可惜没这个命。”

　　王清江忽然沉默了，间隔了超乎正常的答话时间之后才轻叹一声说：“是啊！人都有个命！”

　　他们坐进各自的车，一前一后开上公路，行驶在海岸线上。

　　前面的路口他们就要分开，一个直行，一个左拐。

　　王清江拿起手机。

　　可陶玉宁的手机“正在通话中”。

　　“陶陶，我想你。”

　　“我也是。”

　　“我今天就想见到你。”

　　“今天肯定不行，明天吧！下周一总行有个会，明天周五，下午我飞回去。”

　　“上帝！还要等三十多个小时啊！”

　　“你一定很累，好好休息吧！我有个电话进来了，不多说了。晚上我给你打过去，到时候告诉你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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