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N种危机(4)

四

　　那还不得被他们笑话死！如今繁荣娼盛的，大男人能让自己的小弟弟憋死么？

　　走在大街上，只要兜里有银子，别说三十五十的流莺，就是三千五千的花魁都随便上！喜欢啥职业的人家都能找身制服给你扮上。

　　况且，就凭他虎背熊腰的魁梧爷们儿样儿，想不花钱都不是问题，现如今这北京城里，寂寞梧桐没剩几棵了，寂寞红颜有得是，擎等着他去一一安慰呢！

　　这苦要是诉出来，哪个男人会同情他？不骂他自找、犯贱就是轻的！

　　所以他不能说，只能借酒浇愁，然后回家，借着酒劲儿上网打CS。

　　为了打发不加班的夜晚，泡酒吧打CS已经成为他多年的选择，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呼朋唤友。

　　今天贺劲宇心情尤其不好，没有呼朋唤友，还故意躲开离办公室较近的工体、前海、后海那些时尚的去处，泡在霄云路附近一个爵士酒吧里独自买醉，以免碰见熟人。

　　有时候，贺劲宇很羡慕唐僧，这小白脸生了个当中层干部的好年代，蛮不讲理念念紧箍咒就能搞定顽劣的孙猴子。

　　现如今，“我”字抬头，手下个顶个都是向往自由、能独挡一面的人精儿，不是人精儿也到不到了外企，更进不了500强。

　　孙猴子动不动就可以越级上告到如来佛那里，唐僧管少了是“失控”，管多了是“阻碍员工职业发展”，要是觉得委屈，如来佛还得判唐僧一个“缺乏管理技巧”。所以，现在的唐僧们可没那么舒服了，动不动就得追着孙猴子，声言要帮助他“成长”。

　　今天，贺劲宇帮助柴扉“成长”的计划明显是失败了。

　　贺劲宇知道柴扉的情绪是积攒已久的，可是他并不想纵容她，这种非职业化的情绪对她的职业发展没有任何好处。只有善于控制个人化的情绪，才能登上管理者的高度，柴扉若是不能明白这个道理，也就永远无法冲破头顶的玻璃天花板了。

　　在贺劲宇看来，最理想的下属应该是个有条不紊的人，能够非情绪化地化解来自各部门、媒体和外界的各种矛盾或质疑，并让老板和团队都一起荣光。

　　而柴扉呢，就像一个真的勇士，冲锋陷阵的时候你永远不担心她拿不下山头，但在和平年代，你又总是害怕她会随时发动战争。

　　这些年，因为柴扉的业绩显赫，一味地勇往直前，弄得她自己干得很累，同事追得更累，而贺劲宇本人，简直连睡觉都很累，睡梦中都要考虑怎么摆平这几个暗中较劲的家伙。

　　作为团队管理者，贺劲宇首先要考虑的是整个团队，要有人吃肉有人喝汤，最不济的那个也能舔舔碗尝个鲜儿，这样他的团队才能稳定，才能出成绩，所以他不会蠢到年年给同一个员工升职，不管他或她是否真的年年都比别人出色。

　　然而，柴扉并不理解贺劲宇的苦衷，年年频繁地放卫星，成为市场部赫赫有名的“卫星”专业户。即使没有每年得到相应的回报，她也依然乐此不疲。

　　不过贺劲宇还是能隐隐看出，她的怨气在逐年积累着，说不好哪天就会怒气冲天，像今天这样发作于无形。

　　成为柴扉直接上司的这三年，贺劲宇对于柴扉，由最初的赞赏演变成了无名的恐惧，甚至开始有点厌烦，说不定哪一天，他会终于忍受不了这位优秀的员工带来的无名压力，要想方设法让她走人。

　　可是今年公司面临的危机实在太多了，若是把柴扉挤兑走了，又上哪儿找这么个猛将去？所以得忍着，一个有智慧的、想做大事的管理者得首先学会克制自己随心所欲的冲动。

　　危机时刻，柴扉总能赢，至少迄今她还没输过。

　　现在她要撂挑子，此仗就前途未卜，他能有什么办法劝她回心转意呢？他必须要把思路理清楚了，找到症结所在，才能制定出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

　　作为一个资深中层管理者，贺劲宇何尝不知道，当员工做好准备为公司两肋插刀的时候，老板一定要给他们适当机会，成全他们的侠客情结；趁机过度压榨，他们就说不定会走向反面。

　　但是这一次，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

　　自从中午贺劲宇的上司——MSG公司大中华区市场总监康臣，拿这个消息雷了他一下，又做出那个强人所难的指示，他就一直犹豫着该怎么和柴扉谈，才能让她接受。因为危机在即，情况紧急，他只好示意柴扉留下来“汪汪”，希望她能像以往那样无条件地接受。

　　凡美国公司都流行这个“汪汪”，它的英文原文是“One-on-one” ，即“1对1”谈话的意思。

　　既然是“1对1”会谈，内容当然不会轻松，要是轻松的话，早拿到普通例会上去谈了，只有特别敏感的话题，或在大会上容易引起争执、制造矛盾的话题，才会进入“1对1”会谈的议事日程，以免在公司内部扩大负面影响。

　　既然敏感，既然容易引起争执，那么就算关起门来“1对1”，也难免会引发口水大战。

　　进入战争状态的两个人，不论工作属性关系如何，都会在那个争执的时刻显露出“狗”的内涵，不是你咬死我，就是我咬死你，务求下嘴快、准、狠。

　　就算是直接上下级，也是“大狗”先咬“小狗”的要害，貌似将其制服，然后“小狗”在“大狗”得意地转身的时候，一口咬住它的屁股！反正就是对咬呗，大不了就是一地鲜血，两嘴狗毛，出会议室门之前，两只狗还要象征性地互相舔一下狗爪，再互道一声“咱们这是对事不对人啊，不要影响工作情绪”，然后站起来恢复人形，出门。

　　久而久之，形象地兼容了音译和意译的“汪汪”，逐渐被大家用来替代那个圈外人不知所云的 “One-on-one”。

　　柴扉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贺劲宇已经坐在那好一会儿了。

　　他想了一下午，觉得康臣的条件太过苛刻，以至于自己都无法给出一些合理性建议，又如何能说服柴扉接受呢？

　　甚至，他都不知该如何跟柴扉开口，总不能老是拿“这是公司对你的信任”说事吧？就算她信他都不信。

　　一个员工好用也不能把她用到死，贺劲宇做了这么多年的中层管理者，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贺劲宇的坏消息是：低调召回刚上市不到半年的“波尔多”，立刻！一周以后，照常高调发布没有什么重大技术突破的“托卡”！

　　更坏的消息是：“托卡”发布会原来由商用产品的品牌推广经理德立克负责，基调是隆重隆重再隆重。现在受到“波尔多”召回的影响，总部裁减了一半发布会的预算，但是康臣决定，中国发布会在预算裁减的基础上，继续原来策划的高规格不变，效果不能因为“波尔多”召回而受到半点影响，而且，希望发布会临时换将由柴扉全面负责！

　　这，就是MSG公司对柴扉的全部信任。

　　贺劲宇知道，这个时候，保证“托卡”发布会的隆重形式不难，难的是不受“波尔多”召回的负面影响。

　　更难的是：只剩最后一周的时间了，很多准备工作基本就绪，实际费用已经发生了，这时候缩减一半的费用，公关公司和会务公司肯定很难从命，如果处理不当，就会影响发布会的工作。

　　总而言之，这是个费力不讨好还得罪人的活。况且，波尔多和托卡都是商用产品，让负责消费类产品市场推广的柴扉去为别人的职责牺牲，仿佛也不尽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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