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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胖女人说,你吼什么,我不放水你们洗个屁呀!说着胖女人走到一只澡盆跟前,弯腰拧开了开关,水声哗哗地响起来,她又起身去拧另一个开关。伴了水声,胖女人又说,别说你解裤子,就是光身子的我也见得多了,我还不怕呢你怕什么?胖女人始终笑吟吟的,话却像刀子一样地不饶人,倒使父亲不知如何是好了。

  胖女人放好水要走时,父亲忽然问,有搓澡的没有?

  胖女人笑道,大哥你多长时间没来这儿洗澡了?别说搓澡的,修脚的都没有了,就让你儿子搓吧,儿子搓澡多放心啊。

  胖女人关上门走了,盆堂间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温度也愈发地高了,不知是热的还是生气生的,父亲脸上的红色总也没褪去,胖女人那么地笑,也没引出父亲一丝的笑来。

  父子俩谁也不看谁,各自脱掉衣服,迅速地进到了澡盆里。水面上只露了各自的脑袋,脸朝了自个儿脚的方向,还是谁也不看谁。

  若是这样各洗各的倒也相安无事了,可父亲把他的毛巾落在脱掉的衣服上了,他便指使李三定去拿毛巾。

  拿毛巾就要从澡盆里走出来,走出来就要一整个地暴露在父亲眼前了。但李三定就是一千个不愿意,也没理由拒绝这个指使啊!

  李三定从水里走出来,看了一眼自个儿,立刻就不敢再看了。他看到的是自个儿的两条腿,那腿是太不像话了,又细又不直溜,就像两条狗腿一样。它们由一双难看的大脚丫子支撑着,看上去腿和脚丫子仿佛两个人的。腿间的那东西也有点不像话,蜷缩在稀稀落落的阴毛里,仿佛知了变成了蛹,一点活气都没有了。他没再往上看他的肚子和胸脯,不用看也好不到哪里,有一次蒋寡妇直嚷硌得慌,原来是让他干瘦的胸脯硌着了呢。

  李三定,几乎是在无地自容中完成了父亲对他的指使。

  无地自容还由于李三定无意中瞥见了父亲的身体,那身体说不上强壮,却是宽阔的,匀称的,体面的,它的腿上长了粗壮的汗毛,胸脯上有足够的肌肉,屁股是饱满的,腿间的东西既不萎缩,也不张扬,自自然然地搭拉着,哪哪都和李三定见出了区别。但尽管这样,李三定还是发现了一点和父亲的相同之处,那就是腿间的东西的颜色,颜色有一点青白,由于青白显得干净了许多,一下子就和其他人的丑陋的黑褐色区分开来了。

  即便是这点发现,也没使李三定多一点坦然和亲近,他紧缩着身子,一路小跑着去拿毛巾,将毛巾递向父亲时,眼睛看了地板,身子本能地侧了过去。他本就瘦小的身子一缩起来就更难看了,腰是弓的,背是驼的,腿是弯的,脖子几乎缩进了胸脯里。

  他这样子,反让有些尴尬的父亲变得坦然起来,他将身体隐藏在水里,以绝对的优势盯看着李三定。他似有很多年没看过儿子赤身裸体的样子了,这么看着,忽然地有些陌生,仿佛眼前的这个人,跟自个儿没一点关系似的。于是,他不仅盯看李三定,还忍不住要跟李三定说点什么了。在李三定侧过身去的当儿,他便说道,你不能把胸脯挺起来吗?

  李三定显然没想到父亲会说话,他受了惊吓般地身子哆嗦了一下,一边往自个儿的澡盆那边走,一边不由地真就将胸脯挺了挺。

  父亲说,还有腿,腿应该是直的,不能跟狗腿一样。

  李三定已到了澡盆跟前了,他来不及纠正自个儿的腿就跳了进去,眼下,他看澡盆比看父亲还要亲近多了。

  父亲却还在说话,你腿上从没长过汗毛吗?

  李三定说,没有。

  父亲说,奇怪,不是刮掉了吧?

  ……

  父亲说,还真是刮掉了?

  ……

  父亲说,你怎么能把它刮掉呢?刮掉了那还叫男人吗?

  李三定半躺在澡盆里,鼻子以下全淹在了水里。他显然是不想说话才用了这么个姿式的。

  但父亲仍不放过他,说,听见没有,问你话呢?

  李三定将脑袋抬了抬,嘴巴露出了水面,他说,没有。

  父亲说,没有什么?

  李三定说,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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