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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金大良说,那你当值班民兵,就能做猪肉么?

  李三定说,那也比跟一个寡妇拴在一辆车上好受得多。

  金大良说,什么寡妇?

  李三定便把秋月找蒋寡妇的事说了。

  金大良听着,笑得更厉害了,他说,好事啊,蒋寡妇人儿长得还不错呢。

  李三定站起身就往外走。

  金大良拦了几次没拦住,只好送他出门,边走边说,值班民兵的事,只要有机会,哥一定会帮你的,放心吧。

  李三定前面走着,心里很有些不以为然,一个值班民兵,好像天大的事一样,等有了机会,还不知想当不想当呢。不过,他也有些奇怪,跟这个金大良,不知不觉地什么都要说一说了,真的把他当哥了似的。



   劳动

  就像一头被蒙上眼的驴子,只有按了人指定的方向走了,李三定,到底是被拴在蒋寡妇的小车上了。

  不干不知道,一干才知集体劳动是这样地热闹啊!

  全村的劳力,大约七八百人吧,两人一辆小车,从村西排到村东,又从村东排到村西,来来回回,行人的路都被堵死了。

  路上还从没有过这样多的人,这样多的车,就是夏收、秋收也没有过。车上插了小红旗,两头的工地上插了大红旗,工地上还安了喇叭,喇叭里放着农业学大寨的歌,真是红旗飞扬,歌声嘹亮,劳动的队伍浩浩荡荡啊!

  人一多,兴奋就来了,劲头也来了,一锨土拍上去,小车都晃晃悠悠的,人却见不出吃力,脚一蹬腰一弯一锨土又跟上了。

  要说,不少的人心里明镜似的,这样的劳动没多少收效,挖了这边的土,垫了那边的沙,沙上的庄稼长不好,土上的庄稼也长不好了,因为是生地呀,因为生地指不定是什么土质,还要从头来培养呢。这样,就如同陪了夫人又折兵,哪边都弄不好了。特别是原来在副业点上干活儿的人们,心里就更明白了,粉房是什么收效?磨房是什么收效?砖窑是什么收效……但明白是一回事,干起来又是一回事,大家都把小车装得小山一样,大家的脸都红扑扑的冒着热汗,你不由地也要和大家一样了。就像是一个节日,大家都在张灯结彩地过元霄节,你难免也想要扎一个彩灯了。

  铁姑娘队的人也来了,还是一式的绿军装,只是胳膊上多了花布做的套袖,花套袖在一片绿色中晃来晃去的,倒很有了家常姑娘的味道。她们其实也很不易,不挣工分,车还要装得高,路还要跑得快,遇到上坡的路,还要帮了铁姑娘队以外的人推车,若视而不见地过去,铁姑娘队的名声一下子就砸了,人家会说,什么铁姑娘队,铁心肠队还差不多。而铁姑娘们自个儿那份任务,却是一点没减,全由家人承担了。家人替她们扛着任务,她们却在外面义务劳动,事情就是这样地滑稽。但她们高兴极了,比过节的日子还要精神百倍,家人的责骂和普通人的指指点点她们都听见过,一聚到一起就忘掉了,写有“铁姑娘队”的旗子呼啦啦地地飞扬着,她们的情绪也随了旗子要飞到天上去了。比起她们的高兴,那些责骂和指点如同毛毛雨一样,是丝毫也防碍不到她们的。甚至挺恶毒的玩笑,比如:被管制分子义务劳动,你们也义务劳动,是帮忙呢,还是跟他们比赛呢?她们听了也不生气,只管干自个儿的。她们年轻的身体要焕发的干劲太多了,生气都顾不得了呢。

  被管制分子也参加进来了,铁姑娘们是一队绿色,他们是一队黑色,铁姑娘们的脸是光艳的,他们的脸则是灰暗的,经过他们身边,人们总忍不住看了又看的,他们和铁姑娘队,是多么不同的两队人啊!但他们所做的,又是多么地相同!车一样要装得高,路一样要跑得快,遇到上坡的路,一样地要帮人推车。若视而不见地过去,现场批斗会说不定就要开上了。和铁姑娘们不同的,是他们自个儿没分任务(阶级敌人只有劳动改造的资格,没有分配劳动任务的资格),因此他们不必连累到自个儿的家人,也因此,他们比铁姑娘们还要轻松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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