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产战争(100)

一〇〇

　　"听说你们准备把这套旧房子卖掉？"先拨一个电话过去。哦对了，那个时候还没有中介公司。那个时候买卖房子可真不容易。当时我对人的说辞是：我刚从北京读了大学分到这里，单位没房子，老爸只给我卖一套新房所需的钱的50%，但我自己掏不出另外的50%，所以就想光用这50%新房的钱卖一套旧房子。房主是个衣着普通的中年男子，刚买了新房，所以想把旧房卖掉。

　　我说："每平方米5000，我恐怕承担不了。按说这地段，新房也5000差不多了。""兄弟，新房子在这一带没有13000是拿不下来的。"他吸一口烟，跟我辩论。我站起来，再次巡视一遍房子，说："4000，如果你同意4000，他们马上成交。"他摇摇头："不行。"

　　这是一场持久战。按照我往常的脾气，三句不合，早甩手走掉了。可这次不行。我耐住性子，又跟他扯了一会蛋。他终于降下价来，但仍坚持4500。我看看表，说："哟，时间不早了，这样，他们吃了饭再谈吧。我请客。"一番盛情，把他拉到饭店。这是我精心设计好的一招，吃人的饭，不是嘴软，是心软。酒菜上桌，再不谈房子之事，只聊为人在现代社会之不易。他抿一口酒说："是啊，都难都难。""来，喝酒喝酒。"我想：看你酒量有多大？又是一番胡侃，那家伙给侃得差点流泪："是啊，这年头，挣几个钱真不容易呀。""唉，喝喝！"

　　饭桌心机费尽，回到他那空房子里又费心机，幸好这心机是越费越有或是费尽之后反而疯长的。最后，这家伙心软，说："4200，4200真不能再减了。""这……"我还在皱眉，但心里已暗喜，"好好，成交。"

　　第二天签协议，先付30%定金，又好说歹说，付了20%，一个小中套，87平方米，付了7万元。钱是借胡保义的。借钱的时候顺便说："胡保义，你住到别墅去了，这房子……"胡保义哈哈大笑："好啊，老同学，真不赖，动起我的脑筋来了。"

　　一套房子敲定，但其余房款两个月之后就要付清，赶紧打出广告，说有旧房出售。计划是那边付了款，我再付给原房主。同时赶紧去揽第二套、第三套。如法炮制，等到第六套房子敲定，前三套已有买主。又是艰苦的讨价还价。再买，再卖；再卖，再买。如是过了半年，翻翻存折，竟已有一笔不小数目的钱，累计已达47万。

　　47万啊！再这样做下去，470万没有问题！

　　79

　　"那个时候地价这么便宜？"检察官看着亚斯，语气很揶揄。"是啊是啊。"亚斯眨巴着眼。"开什么玩笑！据他们调查，来海杭以后，你就没有炒过房子，你是做策划起家的。"检察官们严厉地看着他，但看了一会，他们的目光起了变化，变得疑惑了。"这家伙精神出了问题？"其中一个干部小声地向身边的人说。

　　他这一说提醒了亚斯，他想：我好像是有点问题。在讲述的过程中，他一会儿哈哈地笑，一会儿又号啕大哭，有时候经常使用不带标点的长句，一个劲地说个没完，有时候却又长时期地沉默。他好像真的有点疯了，而且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描述与事实有出入，其中最大的问题是，这个故事的场景以及所涉及的生活细节，诸如喝的酒、抽的烟、打的电话，诸如所提到的钱数，因为币值与物价的不同而显得不合当前的实际，因此，都显得非常滞后，好像滞后了十年，不，场景落后了二十年，就好像是十年前的人在讲以前的故事。亚斯是在不自禁地怀念初入社会时的那份彷徨与挣扎吗？

　　"……"检察官们盯着亚斯看了一会，亚斯哈哈笑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哈哈地笑起来。一会儿，他听到检察官在交头接耳，他听到一句："胡保义的精神出了问题，还要不要起诉？"他直愣愣地看着他们。那句话使他的眼前电光一闪。

　　"胡保义！别给我装疯卖傻！你在海杭做的事我们都知道。慕天颜、吴之荣那边都主动交代了，不说你的重大事故责任罪，就是你的行贿罪，也是逃不了的！"一位检察官说。那一闪的电光立即熄灭了。另一位说："这些都还是轻的！你还涉嫌虚假出资罪、涉嫌非法占用农业用地罪、涉嫌伪造金融票证罪，多罪并罚，够你受的！装疯卖傻是没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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