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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王志平移民到法国了,他回国探亲的时候,带来很多在法国拍的风光小品,他还告诉我:法国政府养作家和画家,但不养摄影家。国外的摄影家都要靠自己卖照片版权生活,所以他在移民国外后生活很拮据。于是,我在广州帮他联系了工艺美术公司的朋友,帮他在中山图书馆举行了一场幻灯会。我记得幻灯会是卖票的,来了四五百人,工艺美术公司还从他的幻灯片中选了一套相片来做贺卡,共付了3000块钱的稿费,他很开心。20多年以后,他还记得当年他离开广州时,是我和我老婆清晨3点多钟起床到白云路排队帮他买火车票回北京。我都把这事忘了。

  放幻灯的过程中,我认识了广州市黑马广告公司的“黑马”,他原名叫张小平,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黑马不黑也不像马,身体很瘦弱,还有类风湿性关节炎,所以背有点驼,行动也不太敏捷,但是他眼睛非常有神,精力特别旺盛。他在新兴的广告设计业界的名气很大,而且跟港澳和国际的广告界有很多联系。他也拍了很多照片,尤其是在西藏还拍到了天葬的场面。另一个朋友叫李伟平,是很帅也很斯文的小伙子,在广东旅游出版社做编辑,他拍的风光照片也很独特。还有一个朋友邹伟康是我们《人人影展》的老朋友,邹伟康是个典型的广州仔,鼻子宽宽的,嘴巴大大的,个子也挺高,挺顽皮的。他因为在工艺美术公司工作,认识很多雕塑和美术家,所以美术基础好。他拍的照片也挺有才气的。

  1985年春天,广东画院举办了一个香港大一设计学院的设计展,黑马是那次展览的策划者。他跟我商量:我们四个人在设计展的展场,利用晚上的时间开幻灯会。我们一拍即合。黑马在设计展的广告下边加上了我们幻灯会的海报,登在报纸上,而且注明:票价1元。那时候广州夜生活的去处还不多,也加上我们还都小有名气,所以那天晚上买票入场的人非常踊跃。场地里的座位只能坐100来人,但是幻灯会开始的时候,已经进场的有300多人了。停止售票以后还有人拼命往里挤,门的玻璃差点挤碎了。观众中大部分是年轻人,也有老人和小孩。在放映的过程中间,观众中不断响起“哇——哇”声,看到有人觉得不感兴趣的照片时,也会有人起哄,叫着“过——过”……放到我拍的有关老百姓生活的照片时,观众反映特好,尤其是放到“大龄婚礼”的时候,全场欢呼起来,还有人吹口哨,那种兴奋热烈的场面让我很激动,浑身像打摆子一样地打抖。

  那天晚上的幻灯会非常成功,门票收入扣除场租费之外,我们每人还分到20块钱。有了这次成功的经验,我们就想找一个更大的场面,于是在广州图书馆又举办了一场幻灯会,黑马还设计了海报和一个纪念封,这个纪念封还贴上1角的邮票,它就当门票,5角一张。大概我们上次的成功在社会上有影响,买票的人很踊跃,我们在门口摆了一套桌椅,轮流在那里守摊卖票。

  那次幻灯会来了400多人,整个气氛也非常好。摄影家协会的许多老行尊也都来了。从那以后,我就对放幻灯更加感兴趣了,我也在放幻灯中找到了自己拍照的感觉,拍得也更加来劲了。很快我就积累了一两百张图片,还到美术学院和漫画家廖冰兄家去放幻灯。

  此后20年,放幻灯成了我的口头禅和生活方式之一。在与广州、香港和全国各地的同行朋友聚会的时候,我都曾经背着我的幻灯机。对我来说,整个80年代和90年代,照相机的咔咔声和幻灯机的咔啦咔啦声都始终伴随着我。

  广州来了六个大鼻子艺术家

  1985年的夏天,李伟平公干去香港印画册的时候,结识了香港艺术中心的画廊总监陈赞云。陈赞云知道广州有我们这个民间摄影群体后也很感兴趣,因为那时候他经常主办西方一些画家和摄影家的展览,这些西方艺术家也对中国充满好奇。他们那时要申请到北京的签证非常困难,但到广州有直通车,签证在三五天之内也很方便,所以陈赞云就跟我们联系,让这些艺术家跟我们这些中国的民间艺术家交流。那年夏天他介绍了四拨德国和意大利的艺术家来广州。第一个来的是叫托马斯·吕特德(ThomasLuttge)的摄影家,跟他一起来的还有香港歌德学院的院长。他们来到广州第一天晚上,约我们在花园酒店见面,那天除了我们四个人之外,还有已经移居到深圳的伍时雄,和我的同事沈宏菲。我们中间只有沈宏菲和李伟平懂一点英语。

  托马斯是一个典型的德国人,年龄大概30多岁,个子高高的,鼻子也高高的,一脸严肃。他先把自己的照片给我们看,他出示照片的时候很有仪式感。他把台灯放在地毯上,盘腿坐在灯前,打开照片的盒子铺在灯下边,然后一张一张地把照片翻过来,每翻一张,相隔约10秒钟。他的照片分成两组,一组是有化妆的环境肖像,还有一组是废弃工厂的厂房和管道,拍得很凝重,也很前卫。他的照片制作得非常精美。

  看过他的照片以后,就开始放我们的幻灯。幻灯机架好以后,每人约定放10张照片。房间里非常安静,只有幻灯机咔啦咔啦的声音,放每个人的作品之前,作者都做简单的自我介绍。放完幻灯之后托马斯挺亲切地坐到我的旁边用手比划着,用英文说着什么,沈宏菲在旁边替我翻译。托马斯觉得我的照片有象征主义的意味,听得我有点莫名其妙。他还跟我说,他很崇拜中国的老子,在德国的时候,人家也认为他像老子,我听得莫名其妙。他还委托我们,希望在中国的书店买一本《道德经》,我们跟他说,中国没有英文的《道德经》,他说不要紧,他就要中文的《道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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