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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她太清楚这种关系了: 当一个女人把脖颈上的项链解下来放在枕头下面时,意味着什么。而这个背景是刘亚波的卧室,这个背景跟一个人的项链纠结成一团团乱麻。它就是证据,一个男人背叛一个女人的有力证据,此刻证据已经掌握在她手上了。

  她站在工作室门口看了看正在专心致志工作的刘亚波。男人有一种奇怪的魔力: 即使他已经背叛过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刚刚偷过情,他依然可以从容不迫地从事他的工作。从刘亚波的举止姿态中看不出这个男人有羞辱的心在跳动。这就是男人,活生生的男人。她从这个男人身上掌握了一种活生生的经验。这一刻,她溜出了房间,她要马上去见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她的继母。

  她从来没去过继母工作的幼儿园,之前,继母干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现在,沿着干燥的马路,她飞快地走着,尽管咽喉干渴难耐,她却来不及停下来,她只想尽快见到继母,她只想尽快确认一件事: 继母的脖颈上有没有戴着那根铂金项链?

  继母出现了,她那光洁的脖颈扭动着: 这是一个属于继母的世界,它是欢快的。继母已经快四十岁了,然而,如果是一个陌生人,根本就看不出继母的真实年龄,因为继母显得如此年轻。继母正率领着幼儿园的孩子们在明媚的阳光下跳舞,她那光洁纤细的脖颈扭动着,她那保持着舞者身材的背影看上去就像年轻的少女。倘若别的男人看到继母,一定会被她吸引的。如果继母与刘亚波约会、上床,那意味着什么呢?此刻,姚雪梅寻找着那根铂金项链,因为惟有它才能说明继母有没有上过刘亚波的床。

  猛然间,姚雪梅被一种更深的怨恨湮没了: 即使离继母已经很近了,她仍然没有看见继母脖颈上那根铂金项链。此刻,姚雪梅希望因为教孩子们跳舞,继母已经解下了铂金项链,惟愿如此。姚雪梅离开了,还有两个多小时,继母就会下班、回家,惟愿如此。姚雪梅决定回家去等继母。她带着一种期冀,希望回到家后能看见继母戴着那根铂金项链,如果这样的话,她就会放弃对继母的怨恨;如果这样的话,也许她就会省略以后的窥视。

  两个小时以后,继母仍然没有回家。姚雪梅往常就很少回家,所以她难以把握继母的工作生活时间,不过,依照常规,继母下班时应该是回家的。此刻,她拉开了门,有一种汹涌的激情上升了,她突然想起了刘亚波: 如果继母已经发现把铂金项链忘记了,落在了一个男人的床上时,她是会着急的,任何女人在这样的时刻都会忙着去寻找自己脖颈上那根铂金项链。像继母这样的人更会如此,因为继母一定知道自己是在跟一个男人偷情时把项链落下了。

  然而,姚雪梅却站在显得异常幽暗的光线中否定道: 不可能,继母不可能会把铂金项链落在自己男友的枕头下面。在姚雪梅的记忆屏幕上,继母几乎是淫荡的。然而,淫荡是继母自身身体的权利。此刻,姚雪梅的身体仿佛在那一丝幽暗中获得了快感,她断然否认了继母与男友的偷情,同时也否认了那根铂金项链是继母落下的。她的全身心都在强烈地否认,她宁愿虚拟出别的女人,也不愿意把这一切归咎于继母的铂金项链。

  继母在天黑之前回来了。姚雪梅走到客厅,她期冀着继母能够戴着那根项链,坦然地面对她。如果是这样,就证明了她的推断是合情合理的: 继母在幼儿园同孩子们跳舞时摘下了那根项链,跳舞完毕又戴上了它。她迎着继母的目光而去,然而,她要迎接的不是目光,而是继母的脖颈。此刻,臆想之中的奇迹出现在眼前: 在继母白皙光滑、像少女般纤细的脖颈上,呈露出了环形的、月牙儿一样纯白的铂金项链。就在这一刻,姚雪梅感到自己的灵魂、那充满怨恨的灵魂被松弛地释放出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恰好避开了继母在那个傍晚迷惑的目光,而她并不知道。她即刻出了门,她认为对继母的调查工作已经结束了,因为她已经弄清楚了那条在刘亚波床上的项链不是从继母的脖颈上滑落下来的。她好像一直听见那种滑落之声,从她在男友刘亚波的卧室中发现那条项链时,滑落之声就已经开始了。

  如今,铂金项链就在她包里,这是有力的证据,她不会轻易地暴露出她已经从枕头下发现了项链。她不是别的女人,她从八岁那年就开始用个人的内心和目光承担生活中的问题,那时,她的窥生活就开始了。

  此刻,她放过了继母,就像放过了溺水者松弛的身体一样,因为,她毕竟不愿意继母去与自己的男友偷情。然而,问题并没有全部解决,一个问题浮出水面,反映出了波浪的性质。小时候她总是独自一个人凝视着有波浪的地方,小学校的池塘边经常有她的影子在晃荡,其目的只是为了凝视池塘水面上泛起的一阵阵涟漪。因为她幼小的心灵就像那水面上轻柔地升起的一阵涟漪。

  涟漪并没有在她心灵中消失殆尽,相反,随同阅历和身体的迅速成长,一道道剧烈动荡的涟漪经常荡漾于她的小世界。此刻,她的仇恨似乎从继母身上转移了,她告诉自己: 怀疑继母是与男友偷情的女人,真是荒谬啊!她笑了一声,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没有真正地笑,这是比笑更难以忍受的笑,因为另一个女人的存在,继母之外的另一个戴着铂金项链的女人的存在依然在她心灵的涟漪上游动着,让她沉闷窒息,让她感觉到生活中隐藏着看不清的背叛。

  此刻,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地弄清楚那个让铂金项链从身体上滑落的女人。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她赶到了刘亚波住宅的四周,这是她解决疑问的入口,也只有在这里,她才能进入人生旅途的隧道。是的,她是去探测无底的隧道,并且想深入到里面,寻找到人生的答案究竟在何处?她站在男友的住宅楼下往上看去,在高处,她发现了灯光,然而,灯光不是从男友的家里散发出来的,灯光来自别的房间,男友的家里一片漆黑,犹如她此刻内心世界一片漆黑,像她前往的隧道看不见底。

  守候,是她一贯的风格,因为盲目的流窜是徒劳的,也是令人疲惫不安的。她选择了守候,就像她年仅八岁时透过一道缝隙窥视到了继母越来越隆起的腹部像山峦。那次窥视剥离开了她和继母的原初感情。此刻,她又守候着,这是她的人生风格。她守候在住宅楼下的一团漆黑处,在这里,别人看不见她,而她可以看见别人,这也正是她探测生活的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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