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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妹妹姚苹果在一只粉红色大蛋糕的笼罩下开始了跳舞,她继承了母亲的天赋,整个客厅成了她的舞池,而父亲和继母拍击出乐声时,她似乎被遗忘了,没有人正视她的存在,或者说她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淡了。

  姚雪梅偷窥到的世界还有男人,别的男人,除了父亲之外的一个男人的降临。她无意之中敞开窗时,看到继母朝着住宅外的小径走去,她看到一个男人驱着车,并且在继母的身边停下来,敞开了车门,继母很快就坐上了车,留在她视线中的只是轿车越来越小的影像。

  姚雪梅看到,从车上走出来为继母打开车门的那个男人显得很高大,比父亲高大许多,远远看上去也比父亲年轻许多。十六岁的姚雪梅的心"咚咚"地跳动着: 她已经能够敏感地意识到继母穿着那身从未穿过的衣服走进一个男人的红色轿车,是为了和这个男人约会。

  "约会"这词在校园中很流行,在姚雪梅读高一时,已经像口香糖吹出的泡泡般泛滥。然而,她不知道继母和这个男人的约会到底属于哪一种,通常来说,在姚雪梅的世界里,约会不外乎两种: 两个人的约会,一群人的约会。前一种约会当然是无法看到的,像她无法把头送到窗外看着夜色深处的一男一女朝着夜幕走去一样。从十二三岁开始,她就站在窗口看夜色深处消失的男女,她的血液由冷变热,一种神秘关系已经太早地沸腾在她心灵深处。然而,即使她把头探出窗外,也无法探究那一对又一对男女消失在夜幕下的秘密。后一种约会当然是敞露的,一群人聚在一起或庆祝生日,或短途旅行,这种约会对姚雪梅来说,就像证实了雪是纯白色的一样,从白色中看不出任何图案和神秘性。

  然而,红色轿车很快就消失了,就像消失在深黑色夜幕中的一对对陌生的男女,朝着姚雪梅触摸不到的世界走去。那个世界对她来说是抽屉已经被锁紧,所有的神秘都塞了进去,那个世界就像一根烟囱般让她感到窒息难受。尽管如此,继母生活中已经出现了别的男人,一个拉开车门、恭候继母的男人。除了父亲之外的任何男人在此刻出现,都会令姚雪梅感到不舒服,她的疑窦从此也就开始滋生了。

  2

  白露是姚雪梅的继母,她二十岁那年就开始了她年轻的继母生涯。当她认识姚雪梅的父亲时,正是这个男人生活得最为颓丧的时期,丧失了前妻的痛苦纠缠着他,使得这个中学老师的脸上乌云弥漫。有一天晚上,姚雪梅的父亲趁姚雪梅睡熟的时候,独自跑到酒馆里喝酒,在他酩酊大醉地走到大街上时,撞到了刚刚演出归来的白露身上。一大股酒味飘荡过来,白露推开了撞击在她身体上的男人,哪知道这一猛烈的推动使男人倒了下去。这就是她和这个男人撞在一起的现实时刻。她本想逃之夭夭,然而,她的某种怜悯和自责又让她回到了倒在地上的男人的身边。

  她环顾四周,如果她就此离去的话,没有任何人可能在这个时候帮助这个酒徒的。她把所有酩酊大醉的人称为酒徒,这一切源自父亲,父亲是一个天生的酒徒,她记忆中的父亲总是拎着一只酒瓶,摇晃在她的世界里,而且在她的记忆中,母亲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出走。只要父亲酩酊大醉归来,母亲总会拉开门,消失在夜幕之下。当白露在舞蹈学校学跳舞时,父亲抱着酒瓶在回家的路上滑进了护城河的急流之中。那时正是雨季,河水汹涌地吞没了父亲。三天后,父亲的尸体才漂到河岸上来。从那个时刻开始,她就害怕酒徒,只要她嗅到有酒味的男人,只要他们从她的身边走过,她总是会小心翼翼地离他们远一些,再远一些。

  她的身体颤抖着,她才二十岁,她却不能奔跑,因为这个男人突如其来地撞在了她身上,又被她猛烈地推倒了。她之所以颤抖,是因为她害怕这个男人会死去,如果这个男人就这样死去了,就像一辈子做酒徒的父亲那样死去,那么,她也许就不可能继续跳舞了。

  此刻,她的脚已经僵硬,全然失去了一个舞者的灵性。她渴望能帮他醒来,如果他因此能够醒来,她宁愿为他做所有的事情。这就是她和这个男人之间的宿命,在白露的二十岁,这种宿命是无法违抗的--如果她违抗的话,这个男人可能会死去。

  为了不让这个男人死去,她开始镇静下来,并把他从浓重的夜色中唤醒,把他搀到了家。当她上楼梯时,她用身体承担着他身体的全部重量,之后他缓慢地醒了,他向她笑了笑说:"我想变成一只世界上最大的酒缸,我想淹死在这只巨大的酒缸之中……"她觉得这个男人既荒唐又可爱,在酩酊大醉之中,竟然会说出如此优美的话语。她继续搀扶着他上楼,在楼上她看见了一个孩子,一个女孩子,后来这个女孩子独自入睡了。她后来慢慢地知道了他的故事。她之所以知道他的故事,是因为第二天晚上她又来了,她拎着一袋水果来看他,她想阻止他再去喝酒,想拯救他,因为她有一个目的: 不让这个男人像她的父亲一样死去。

  她第二次出现在他身边时,他出其不意地向她求婚,她颤抖着,拒绝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嫁给你呢?"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的声音并坚决地说:"如果你不肯嫁给我的话,我还会变成酒徒,我会淹死在一只巨大的酒缸之中……"

  她思考了三天,没跟任何人商量,因为她惟一的亲人不在身边,在外省的一座城市中。而且她的母亲在父亲去世后已经改嫁,和一个军官生活在一起了。现在,她已经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有和母亲见面了。当务之急是那只酒缸的问题,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认真的,如果她不肯嫁给他的话,有一天,他真的会淹死在一只巨大的酒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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