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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事情是这样的:拿到崔哲写下的“保证书”之后,那个超市负责人也没有表现得足够小心——他在送崔哲出门时,顺手把它放在办公桌上。在他回来之前,那个“告密者”已经偷偷溜进了他的办公室将“保证书”复印了一份,后来又把它交给了警方……

  小雨昏迷——萧原失踪——崔哲被捕,当我把两天之内发生的这三件事情连接在一起思考的时候,我认为其中有一些微妙的关系,但那些微妙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我想起了韩振东被开除的那件事情,当我提醒萧原要提防崔哲的反击时,他表现得很淡然:“放心吧,在他来找我的麻烦之前,麻烦早已找上他了。”

  我隐约觉得,在那个时候,萧原手里已经有了牌。也许是周自恒扑灭了他对于某些事情的希望,促使他打出了那张牌。但是,那张牌是什么?也许只有萧原能够解开这个谜团,但他失踪了。

  对这个谜团的猜测使我夜不能寐。就在我这样苦思冥想却始终不得其解的时候,又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一夜未眠使我在第二天早晨值班时昏昏欲睡。我在接听电话的时候好几次走神了。还有一次我几乎睡着了,直到那个长时间得不到回应的读者在电话里对我大喊了几声,才把我唤回了现实世界。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我挂断电话出去看时,发现杜晓东被几个记者围在中间。但他们的注意力显然并不是杜晓东,他并没有再次装扮成女人。他们感兴趣的是他手中的那份报纸。那是一份当天出版的《都市早报》。我一眼就看到了展开的那个版面上的标题:《北方某报记者涉嫌敲诈10万元被捕》。

  你一定猜得到,那篇报道中的主角是崔哲。

  我冲向了电梯间,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买报纸。

  我在大街上走了将近20分钟,我走过了一个报摊又一个报摊。那些报纸零售商都告诉我,在我之前曾经有一群人来过,并且把他们手里的所有《都市早报》都买走了。

  我想我猜得到那些人是谁,但这难不倒我。我央求一个零售商把他留给自己看的一份《都市早报》卖给我,那个零售商乘机与我谈判,他认为我应该付出比那份报纸原价多一点的钱。我同意了。最终,我用5元钱买下了那份报纸——这是它原价的10倍。

  我在回报社的路上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报纸,迅速找到了那个版面,我无法控制自己边走边看的欲望。

  在穿过人行横道的时候,我并没有注意到对面是个红灯。当一辆汽车在我跟前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时,我才从报纸里抬起头来,抽出时间来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我看到有一辆汽车停在我的跟前,车前的保险杠离我的膝盖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我还看到一个光头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我大声吼道:“你他妈的活够了是吗?”

  我并没有感到生气,我也没有时间生气。我对那个司机摆摆手并且讨好地笑了笑之后,跑到了马路对面。然后,我的注意力迅速又回到了那个版面上。

  在那个版面里,我看到了一些我所熟悉的人。我看到了崔哲。当然,在报纸上他不叫崔哲,他叫“《北方某报》前任社会新闻部主任崔某”。我看到了周自恒。当然,他在报纸上也不叫周自恒,而叫“《北方某报》社长兼总编辑周某”。我还看到了那个超市的“告密者”。在报纸上,他被化名为“小方”。

  在《某报记者涉嫌敲诈10万元被捕》里,警察照例宣扬了一下自己破案如何神速。一个办案民警说,在铁证面前,“崔某”当即低下了头。

  那个超市负责人也承认了那桩丑闻。他说,当“崔某”向他索要钱财的时候,他不敢相信报社还有这样的败类,但为了掩盖超市的丑行,他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接下来就到了“小方”的时间——他讲述了在那件事情里他与“崔某”之间的交往。他说,在把那些能够证实超市丑行的证据交给“崔某”之前,他足够谨慎地复制了一份。当“崔哲”告诉他那篇报道被报社高层毙掉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相信。

  那个版面上还有另一篇报道,它的标题是《一个女孩命运的一波三折》。

  你一定猜到了,这篇报道的主角是小雨。我知道《都市早报》为什么在这个版面上刊发这篇报道——它也是有关崔哲的故事中的一部分。

  这篇报道的《编者按》里说:“我们为什么关心一个女孩的命运?因为她的命运里折射出了媒体与社会之间的某种关系。在这种关系里,媒体的选择也许是两难的,但无论如何,如果它的选择给人们带来了伤害,就应该受到谴责。”

  萧原在这篇报道里出场了。报道中对他的介绍是:“萧某,曾在《北方某报》工作并担任部门主任职务。”

  在报道里,“萧某”讲述了小雨的奶奶从报社坠楼前后的一些事情,其中包括周自恒和崔哲在事发时的表现。你可能会认为他所说的并不具备上报纸的证据效力,但他有最具说服力的消息来源——周自恒。

  报道引用了一段“周某”所说的话:“我看见那个老太太从窗户上掉下去的,怎么样?我知道崔×(此处隐去其原名——编者注)挪用了那笔钱,又怎么样?我现在告诉你了,你能怎么样?我就不信,她死了,我们就得去坐牢。你信不信?你敢说出去,我让你走不出本市半步。只有我威胁别人,还没有人敢威胁我。”

  报道中说,这段话是根据“萧某”提供的一段录音整理的,并未做任何意思篡改。

  我想我知道那个晚上萧原干了些什么,他完成了在这个报社里的最后一次“采访”——在闯进周自恒的办公室之前,萧原一定已经往口袋里装了一台小型录音机,并且按下了录音按钮。

  你可能会觉得萧原取得这段录音的办法值得商榷,但我知道,萧原并不这样认为。我记得我曾经说过,在《社会新闻部记者手册》“关于暗访”那一章里有明文规定:“当某人或某机构对公众犯有过错并极力掩盖时,如明知其他手段无法揭开真相,允许使用隐身采访或偷拍、暗录手段,而不必事先征得对方同意。”

  萧原一定是这样想的:在小雨的奶奶从报社坠楼的那件事里,周自恒和崔哲犯有过错并且极力掩盖。另外,我迫不及待地要告诉你我突然想到的一件事:也许这才是萧原所发起的那一轮“揭丑攻势”中的高潮部分。

  顺便说一下,在这两篇报道发表过后,《都市早报》在那个“都市报影响力排行榜”上的排名上升到了首位,它获得的总投票数比《北方时报》足足多了4万。

  撰写这两篇报道的人是《都市早报》社会新闻部的一个记者,他叫陈彬。你应该还记得他,在那场“报社之战”中,他就是那个到本报“卧底”的人。

  陈彬在报道里说,他曾经试图将根据那份录音整理出的内容交给“周某”核对,但对方在电话里拒绝了见面的要求,并且警告他遵守媒体之间的“潜规则”,否则“后果自负”——你知道,这是周自恒惯用的威胁手段,但他并没有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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