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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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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原沉思了一会儿,很认真地对我说:“一个人每天都要回答几个问题:A、我是谁?B、我到底要干什么?C、我为什么要这样干?D、我这样干的后果是什么?如果搞不清楚自己是谁,也就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如果连自己到底要干什么都搞不清楚,就更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干以及那样干的后果。但是,你把自己看得很清楚,说明你很清醒,所以我断定你应该很清楚该干什么。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倒有可能变成第一种人,只是你过于消极,牢骚太盛。” 我同意。 萧原继续说:“你的分类方法简单粗暴,却有一定道理。你有没有发现,这三种人之间的转换也有一些规律?” 我好奇地看着萧原,等待他的进一步解释。 萧原把笔筒里的十几枝笔都倒在办公桌上,然后把它们分成三份:一份是钢笔,一份是圆珠笔,最后一份是铅笔。然后,他举起一枝钢笔对我说:“这是你。” 我感到好笑。但我等待“游戏”继续。 “你曾经是第一种人,后来变成了第二种人。”萧原把钢笔放到了那几枝圆珠笔中,接着问我,“那么,崔哲呢?” 我也举起了一枝钢笔。“这是崔哲。”我把它放到了那几枝铅笔中,“他曾经跟我是同一种人,后来也变了。只不过比我更进一步,变成了第三种人。” 萧原点点头:“这就说明多数人都曾经是第一种人,后来才开始改变,一部分变成了第二种人,另一部分变成了第三种人。” 我同意。 萧原开始提问:“你告诉我,人们为什么要改变?” “也许……”我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我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我很快找到了一个答案,“也许人们最初都是幼稚的,后来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理解”适者生存“这个道理。” “这个看法太消极了。你的意思是第一种人不能生存,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还会有第一种人?”萧原继续提问。 我想了想,但我的脑子里并没有储存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我摇了摇头。 像以往一样,萧原又开始给我“上课”了。他说:“其实,每个人都想做第一种人,只是有的人一旦变了就回不了头,而有的人还可以回头。” 我似懂非懂。 “举个例子,卖淫女堕落到了出卖自己的肉体,但你问问她们,给她们机会去公司上班,靠劳动而不是靠肉体挣钱,干不干?”萧原自问自答,“我相信多数人还是会干的。很简单,她们也有”从良“的愿望。这就说明,每个人心里都有向善的部分,这一部分藏得很深,平常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它总是会在人们行动之前发出暗示。如果一个人准备向恶,这种暗示就会使他感到不安。不同的是,有的人能够克服这种不安,有的人不能。” 我同意。 萧原继续说:“如果在一个地方大行其道的是第三种人,说明这个地方开始堕落了。在这个时候,第一种人的存在就特别重要。他们坚持做第一种人,是因为他们无法克服自己的不安,他们会自觉地保护自己心里向善的那个部分。当然,他们的任务并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们还有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跟第三种人争夺第二种人。从人数上说,第二种人才是主流。以你为例,你们是可以自由转换的,有可能变成第一种人,也有可能变成第三种人。”萧原从圆珠笔中找出了代表我的那枝钢笔,把它放回了那几枝钢笔中。“第三种人并不情愿你们变成他们,因为这样会使参与分配利益的人越来越多。而第一种人欢迎你们加入,因为你们的加入会使他们的队伍变得强大。” 这个“游戏”并不有趣。另外,我得承认,我被这个由我挑起却被萧原发挥了的“第N种人”的话题搞得有点晕了,所以我问道:“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萧原奇怪地看着我,显然,我迟钝的悟性使他失望了,他接着说,“在一个地方走向堕落之前,这样的博弈是有意义的,至少保留了它不堕落的希望。” 我同意。但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第几种人?” “你说呢?”萧原反问道,他的笑容里隐藏着一丝狡黠。 “第一种人。”我认为我答对了。 “不。”萧原摇了摇头:“我是第四种人。” “第四种人是什么人?” “第四种人无所谓喜不喜欢这个行业。”萧原收起了笑容,“他们既没有什么新闻理想,也不愿意独善其身,用沉默来保护自己,更不想利用记者这样一个职业来致富。” “这种人为什么要来报社?”我不能理解这种人存在的道理。 “他们只想来报社体验一下当记者的经历,所以当了记者。”萧原说,“我就是这种人。” “你已经体验过了。你说过,这是一个非常折磨人的工作。”我仍有疑问,“你为什么还要继续?” “因为我突然想体验一下当部门主任的经历,所以我继续待在报社里。也许将来我还想体验当总编的滋味……” 我笑了。我认为这个家伙是在表现他的狂妄和野心。但说实话,我欣赏他的狂妄。 然后,萧原结束了与我的谈话,他把正在四处跟人讲故事的杜晓东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当杜晓东从那间办公室里出来之后,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17楼走廊的公告栏里贴出了一张“大字报”。 你一定猜到了,这又是萧原干的。这张“大字报”的标题是《谁在报社里“做生意”?》 在“大字报”里,萧原简单地叙述了杜晓东的故事,然后问道:“谁在通风报信?” 以下是“大字报”的主要内容: “我们自以为非常隐蔽的举动,却让那些昧了良心的企业一清二楚,并且气焰嚣张地打电话威胁记者。他们很清楚,我们在丢失了证据的情况下,拿他们无可奈何。我并没有证据,但我确信一定有人在通风报信。这就意味着,在我们的周围有他们的‘同伙’。 “谁是他们的‘同伙’?谁是那个通风报信的人?为什么要通风报信?我认为,在通风报信的背后一定有一笔交易。这笔交易在我们看不到的角落里进行,我们并没有看到这笔交易的过程,也没有看清那些交易者的嘴脸,甚至不知道交易者从中获得的利益是多少,但我确信这是一笔交易!!! “我们知道,一般情况下,交易应该是等价的。那么,他们用来交易的等价物是什么?我们看不到交易的过程,但不代表我们不知道交易的内容。这笔交易的内容是:有一个人利用那个企业危害社会的把柄,换来了一笔目前无法知道具体数目的钱。看起来,这样的‘生意’并没有成本,但实际上,它的‘成本’是一个报社的公信力。如果读者知道有些记者出卖他们的利益去换取自己的私利,谁会相信这样专注于做‘生意’的记者,谁又会相信这样一份可能会出卖他们利益的报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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