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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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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昨天Benny炸面干的时候又烫了一下,她连忙叫他先去冷水管冲一冲,她来帮他搽药。但他不肯去,说面干炸起来很快,一下不捞起来,就糊掉了,他得守在那里。她只好找了个干净毛巾,用冷水绞了,帮他敷了一下,又帮他搽了一些蓝油烃。 她帮他做这些的时候,他好像很窘,眼睛望着别处,不敢看她,还嘟囔说:“真是小女孩,大——惊小怪。” 他训她的时候,她不光不生气,甚至很开心,因为他总是把她当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她做小女孩的妈妈都有好几年了,早就忘了被人当小女孩的感觉,现在在他这里找了回来,觉得好舒服。 她问他:“你多大呀?总说我是小女孩?” 他很专横地咕噜一句:“不——管我多大,我说你是小女孩你就——是小女孩。” 阿GAM揭发说:“Benny是我们当中最小的,他比我还小呢。” 阿Sam也说:“我高中毕业的时候,他小学还没毕业,你说他小不小?” 老板说:“小不要紧嘛,只要管用就行。对不对呀,阿姨?”见海伦似懂非懂的样子,老板又说,“Benny十二岁就打飞机到美国来了,那时就答应了全班的女生,说长大了就回中国去,把她们都娶到美国来的。” 大家哄笑一阵,海伦想象那个十二岁的Benny,可能连什么是“娶”都不懂,就信誓旦旦地对班上所有女孩许这么大一个诺,也忍不住想笑。她问Benny:“那你是在美国长大的?难怪你英语说得这么好。” Benny慢条斯理地说:“谁——说我是在美国长大的?我在中国就已经长得很——大了——” 大家一阵狂笑,笑得海伦莫明其妙,心想这话有什么好笑的?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Benny不在这里了,想到这些琐碎小事,令她有一种淡淡的忧伤,颇有“好景不再”的感觉。才这么几天,她似乎已经习惯于跟他在一起打工了。接电话的时候,她常常有搞不清楚的地方,但她不发怵,因为她可以问他。有时他告诉她了,她又忘了,过一会客人问起,她又去问他,他会很耐心地再说一遍。 她觉得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不象个读不进书、只能干餐馆的角色,因为他的英语口语相当好,阅读也不错,前天老板让她帮忙看一份有关在一个新的SHOPPINGCENTER开餐馆的文件,长达几十页,她在餐馆里没辞典查,根本看不懂,但Benny能看得懂。 她很佩服他记忆力好,他 的脑子里就像有个接单的软件,连在一个DATABASE上一样,客户的地址、电话、常点的餐、甚至价格是多少,他都差不多记得。有时她听错了地址,他一看,就知道错了,说“SNADYTRACE没有560号,只到300号就没了,可能是SANDYTRAIL。你打电话过去问一下。”她打电话一问,果然是她搞错了。 他好像有点“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一样,又有点“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因为他从来不开车去送餐,都是呆在餐馆里,但他对哪条路在哪里,是什么样的,那个客户家里养着狗,很凶,哪个客户一般不开前门,要到后门去叫等等,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老板去送餐之前他都会交待一遍。 她有点不相信他是很小就来美国的,如果是的话,像他这么聪明的人,完全应该顺顺当当地读到大学,找一份好工作,不用来干餐馆。但她又觉得他不象是最近才来美国的,因为那样的话,他的英语口语就不可能这样好。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他象个谜,搞得她总想多了解一些。 他的年龄也是个谜。有时她觉得他很大,有时又觉得他其实很年轻。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有点希望他是跟她差不多大的,对这种心情,她不敢多探究,不敢问自己为什么会希望他跟她差不多大。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于不再对丈夫以外的男人多看一眼,或者说不再对男人多看一眼,因为她对丈夫也没有兴趣多看一眼。但对这个Benny,她感觉有点不同,好像很有兴趣多看一眼,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多看一眼。 有时她有问题问到他的时候,他会走到她身后,从她肩头上看她手中拿着的MENU。他离她很近,她很喜欢那种感觉。有时她回过头去,总能跟他的视线碰上,他也正用很黑很黑的眼睛看着她。 没电话听的时候,她就到厨房里去帮他打包,她现在已经比刚开始熟练一些了,他没再赶她出来。但有时她站的地方恰好是他要去的地方,比如微波炉前,或者是放纸袋的桌子前,他会用手轻轻碰碰她的肩,暗示她给他让出位置来。她很喜欢那种感觉,很轻,很柔和,很亲近。 她好像还从来没有对哪个男人有过这种感觉,即使是对丈夫,她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温馨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李兵从一开始给她的感觉就是他抱她亲她都是有目的的,是冲动起来的表现。她一下就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去了,知道他那都是某件事的前奏,等到他把那件事办了,他就完全没心思来碰她了。 结婚之后,李兵似乎连这些前奏都逐渐省略了,上来就是单刀直入,有段时间还尝试过一些新的姿势,但她很反感,觉得他那样做都是为了他自己尝尝新花样。她不配合,还反对,他也就不再玩那些花招了,每次都是所谓传教士姿势,呼呼拉拉,风驰电掣,干完了事。 有很多时候,都是她累得睡着了,而他才从外面打完牌回来,不由分说地把她弄醒了来做那事,所以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肚子的气,根本谈不上温馨。 杂志上、报纸上经常有文章说有些做妻子的,在床上太保守,太被动,他们的丈夫不满意,所以在外面寻找新欢。李兵就把这样的文章拿来给她看,大概是想警醒她一下。但她无所谓,而且很讨厌以这种威胁女性的口气写文章的人。你吓唬谁呢?丈夫不满意妻子,妻子也正在不满意丈夫呢,丈夫要找新欢,尽管找好了,找到了新欢,自然就不会缠着我了,正中下怀。 后来她看到这种文章,就用心读一读。那些文章说,有些女的结了婚,特别是生了小孩之后,就不注意打扮了,在丈夫面前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结果丈夫不再对他们产生性冲动,妻子等于是拱手把丈夫送给了外面那些小女孩。 她想,做丈夫的怎么不想想妻子为什么会蓬头垢面,衣冠不整呢?女人都是爱美的,难道哪个女人会故意把自己打扮得丑一些?但现在的女人,既要挣钱养家糊口,又要做家庭主妇。而做丈夫的,不想想怎样帮妻子一把,让妻子有时间去改变蓬头垢面的现状,反而到外面找年轻的小女孩。这样的丈夫,要他又有何用?把他让给小女孩好了,要么他被小女孩挟磨过来,变成一个好丈夫;要么他故伎重演,把小女孩变成了蓬头垢面的妻子,然后再去找小小女孩。谁愿上当谁上当。 她认真读这些文章不是为了警醒自己不犯那些所谓“女人在性问题上常犯的错误”,而是故意犯那些错误,好把李兵赶到那些小女孩那里去,那他就顾不上跟她抢孩子了。 所以她就故意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等着李兵来烦她。可惜的是李兵不在乎她的蓬头垢面,她穿得邋邋蹋蹋,在家里头不梳脸不洗,他照样有心思干那事。她有时问他:“不是说你们男的看到老婆邋蹋就没那兴趣了吗?” 李兵涎着脸说:“老婆穿什么都等于零,到时候总不是要脱掉的?不洗脸不梳头有什么,只要那块是干净的就行。” 她也摸出他的规律来了,每星期总要干那么一两次的。所以她得出了一个结论,男人干那事,完全是一种生理现象,跟爱情没多大关系,有爱无爱,每星期都会象肚子饿了要吃饭一样地干那么几次。等那几次干过了,他再怎么爱也干不成了。 有段时间,李兵大概还想让她再生一个,所以干得很起劲,不光不肯戴套子,还在她身下垫个枕头,免得精液流出来。她警告他说如果她再生一个,她的工作就保不住了。李兵说那怕什么?你学英语的,还愁找不到工作?到南边去,找个私立学校教教,比这里钱多得多。她没办法了,只好偷偷去打避孕针,因为如果吃避孕药的话,李兵会看见,说不定就拿维生素C给她换了。 她知道李兵只是用女儿来要挟她,并不是真的喜欢女儿,因为李家是非常重男轻女的。她怀孕的时候,他们家人都叫她找熟人照个B超,看是男是女。她在校医院照的B超,但她没问是男是女,问了医生也不会告诉。李兵的家人都说从肚子的形状看就知道是个男孩,但后来生出来却是个女的,他父亲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跌坐到地上去了,给咪咪摆满月酒的时候,他父亲也没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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