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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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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之田,苦於赋役之困累;齐、晋之田,苦於水旱之薄收;可畜田者,惟闽、广耳。近来闽地殊亦凋耗,独有岭南物饶而人稀,田多而米贱,若非瘴蛊为患,真乐土也。 燕、齐萧条,秦、晋近边,吴、越狡狯,百粤瘴疠,江右蠲瘠,荆、楚悍,惟有金陵、东瓯及吾闽中尚称乐土,不但人情风俗,文质适宜,亦且山川丘壑足以娱老,菟裘之计,非蒋山之麓则天台之侧,非武夷之亭则会稽之穴矣。 《书》言:“天下有九福:京师,钱福,病福,屏帷福;吴越,口福;洛阳,花福;蜀川,药福;秦陇,鞍马福;燕赵衣裳福。”今以时考之,盖不尽然:京师直官福耳;口福则吴、越不及闽、广;衣裳福则燕、赵远逊吴越;钱福则岭南、滇中,贾可倍蓰,宦多捆载。 楚中如衡山、宝庆亦一乐土也:物力裕而田多收,非戎马之场,可以避兵,而俗亦朴厚。长沙则卑湿而儇,不可居矣。 国家自采榷之使四出,虽平昔富庶繁丽之乡,皆成凋敝,其中稍充裕者,岭南与滇中耳。然五岭瘴乡,不习者有性命之虞,滇南远隔绝徼,山川阻修,黔巫之界,苗獠为梗,过客辎重,时遭抄掠,不但商旅稀少,即仕宦者亦时时戒心也。 滇中沃野千里,地富物饶,高皇帝既定昆明,尽徙江左诸民以实之,故其地,衣冠文物,风俗言语,皆与金陵无别。若非黔筑隔绝,苗蛮梗道,诚可以卜居避乱。然滇若不隔万山,亦不能有其富矣。 富室之称雄者,江南则推新安,江北则推山右。新安大贾,鱼盐为业,藏镪有至百万者,其它二三十万则中买耳。山右或盐,或丝,或转贩,或窖粟,其富甚于新安。新安奢而山右俭也。然新安人衣食亦甚非啬,薄糜盐薤,欣然一饱矣。惟娶妾,宿妓,争讼,则挥金如土。余友人汪宗姬家巨万,与人争数尺地,捐万金娶一狭邪如之,鲜车怒马,不避监司前驱,监司捕之,立捐数万金,不十年间,萧然矣。至其菲衣恶食,纤啬委琐,四方之人皆传以为口实,不虚也。 天下推纤啬者,必推新安与江右,然新安多富,而江右多贫者,其地瘠也。新安人近雅而稍轻薄,江右人近俗而多意气。齐人钝而不机,楚人机而不浮。吴、越浮矣,而喜近名;闽、广质矣,而多首鼠。蜀人巧而尚礼,秦人鸷而不贪。晋陋而实,洛浅而愿;粤轻而犷,滇夷而华。要其醇疵美恶,大约相当,盖五方之性,虽天地不能齐,虽圣人不能强也。今之宦者,动欲择善地,不知治得其方,即蛮夷可化,况中国哉? 仕宦谚云:“命运低,得三西。”谓山西、江西、陕西也。此皆论地之肥硗,为饱囊橐计耳。江右虽贫瘠而多义气,其勇可鼓也。山、陕一二近边苦寒之地,诚不可耐,然居官岂便冻饱得死?勤课农桑,招抚流移,即不毛之地,课更以最要,在端其本而已。不然,江南繁华富庶,未尝乏地也,而奸胥大驵,舞智于下,巨室豪家,掣肘於上,一日不得展胸臆,安在其为善地哉? 仕小邑,驭疲民,居官者每郁郁不乐,此政不必尔。小邑易于见才,疲民易于见德。且“不见可欲,则心不乱”。尝见江南大地,败官者十常八九,择地者固无益也。 避塞苦寒之地,有唾出口即为水者;五岭炎暑之地,有衣物经冬不晒晾即霉湿者。天地气候不齐乃尔。然南人尚有至北,北人入南,非疟即痢,寒可耐而暑不可耐也。余在北方,不患寒而患尘,在南方不患暑而患湿。尘之污物,素衣为缁;湿之中人,强体成痹。然湿犹可避,而风尘一至,天地无所容其身,故释氏以世界为尘,讵知江南有不尘之国乎? 丹阳有奔牛坝,相传梁武帝有人于石城掘得一僧,瞑目坐土中,奏于帝。帝问志公。志公曰:“此入定耳,可令人於其傍击磬,则出定矣。”帝命试之,果开目,问之不答。志公乃话其前事云云。其僧一视志,即起身向南奔去,帝遣人逐之,至此地,化为牛,故因以名也。近时樵阳子亦类此。 蜀有火井,其泉如油,热之则然。有盐井,深百馀尺,以物投之,良久皆化为盐,惟人发不化。又有不灰木,烧之则然,良久而火灭,依然木也。此皆奇物,可广异闻。(鲁孔林闻亦有不灰木,取以作炉,置火辄洞赤,但余未之见耳。) 闽中郡北莲花峰下有小阜,土色殷红,俗谓之胭脂山。相传闽越王女弃脂水处也。环闽诸山无红色者,故诧为奇耳。后余道江右,贵溪、弋阳之山,无不丹者,远望之如霞焉。因思楚有赤壁,越有赤城,蜀有赤岸,北塞外有燕支山,想当尔耳。 由江右抵安庆,山多童而不秀,惟有匡庐,数百里外望之天半,若芙蓉焉。自德安至九江,或远或近,或向或背,皆成奇观。真子瞻所谓“傍看成岭侧成峰”者,岱、岳不及也。 秦筑长城以亡其国,今之西北诸边,若无长城,岂能一日守哉?秦之长城,自榆中并河以东属之阴山,以今长城计之,仅及其半,而燕代近胡之塞原有长城,又不自始皇始也。今九边惟辽东不可城,而政当女直之冲,蓟镇之城,则近时戚大将军继光所筑,其固不可攻,虏至其下,辄引去,其有功於边陲若此,而犹不免求全之毁,何怪书生掳纸上之谈而轻诋嬴政也! 九边惟延、绥兵最精,习于战也。延、绥兵虽十馀人,遇虏数千,亦必立而与战,宁战死,不走死也,故虏亦不敢轻战,虑其所得不偿失耳。辽左兵极脆弱,建酋时,时有轻中国之心,所赖互市羁縻之耳。然互市盟好,边境虽偷目前之安,而武备废,士卒惰窳,久而上下相蒙,不知有战矣。夫初立互市,本欲偷闲以缮治守御,生聚教训也,今反因之而废战具,不亦惑之甚耶! 宁夏城,相传赫连勃勃所筑,坚如铁石,不可攻。近来孛拜之乱,官军环而攻之,三月余,至以水灌,竟不能拔,非有内变,未即平也。史载勃勃筑城时蒸土为之,以锥刺入一寸,即杀工人,并其骨肉筑之。虽万世之利,惨亦甚矣。近时戚将军筑蓟镇边墙,不 僇一人,期月而功就,城上层层如齿外出,可以下瞰,谓之“瓦笼成”,坚固百倍,虏终其世不敢犯,则又何必以杀僇为也? 女真兵满万则不可敌,今建酋是也,其众以万计不止矣。其所以未暇窥辽左者,西戎、北达为腹背之患,彼尚有内顾之忧也。防边诸将诚能以夷攻夷,离间诸酋,使自相猜忌,保境之不暇,而何暇内向哉?不然,使彼合而为一,其志尚未可量也。 河套之弃,今多追咎其失策,然亦当时事势不得不弃也。何者?我未有以制其死命,令彼得屯牧其中,纵驱之去,终当复来。至于今日,则拓跋焘所谓“我发未燥,已闻河南是我家地”者,事愈不可为矣。 曾铣欲复河套,卒为严嵩所尼,至不保要领。然使曾策果行,河套果复,不过一时可喜,而后来边衅一开,兵革何时得息?羊祜所谓“平吴之后,尚烦圣虑”者也。赵普谓曹翰攻幽州:“得之何人可守?翰死,何人可代?”此不易之论也。盖我之兵力,不加于彼,而彼盘据已久,一旦失之,势所必争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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