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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赏类4


  ◎曹秋岳有流通古书之约

  倦圃,在嘉兴范蠡湖滨,宋相台岳倦翁珂尝留此著书,(《天禄琳琅书目》,岳珂乃飞孙,本相州汤阴人,故以相台表望。南渡后徙常州,今宜兴有珂父霖墓,故家塾以荆溪为名。)所谓金陀坊者是也。地故有废园,曹秋岳治之以为别业,聚文史其中,暇则与宾客浮觞乐饮。以倦圃名者,盖取倦翁之字以自寄也。

  约云:自宋以来,书目十有余种,灿然可观。按实求之,其书十不存四五,非尽久远散佚也。不善藏者,护惜所有,以独得为可矜,以公诸世为失策也。故入常人手,犹有传观之望;一归藏书家,无不绨锦为衣,旃檀作室,扃钥以为常。有问焉,则答无有。举世曾不得寓目,虽使人致疑于散佚,不足为怪矣。近来雕板盛行,烟煤塞眼,挟赀入贾肆,可立致数万卷。于中求未见籍,如采玉深山,旦夕莫觊。当念古人竭一生心力,辛苦成书,大不易事。渺渺千百岁,崎岖兵攘劫夺之余,仅而获免,可称至幸。

  又幸而遇赏音耆,知蓄之珍之,谓当绣梓通行,否亦广诸好事。何计不出此,使单行之本,寄箧笥为命,稍不致慎,形踪乖绝,祇以空名挂目录中,自非与古人深仇重怨,不应若尔。然其间有不当专罪吝惜者,时贤解借书,不解还书,改一瓻为一痴,见之往记。即不乏忠信自秉然诺不欺之流,书既出门,舟车道路,摇摇莫定,或僮仆狼藉,或水火告灾,时出意料之外,不借未可尽非。特我不借人,人亦决不借我,封己守株,纵累岁月,无所增益,收藏者何取焉。

  予今酌一简便法。彼此藏书家各就观目录,标出所缺者,约定有无相易,则主人自命门下之役,精工缮写,校对无误,一两月间各赍所钞互换。此法有数善,好书不出户庭也,有功于古人也,己所藏日以富也,楚南、燕北皆可行也。或曰:“此贫者事也。有力者不然,但节燕游玩好诸费,可以成就古人,与之续命。出未经刊布者,寿之梨枣,始小本,讫巨编,渐次恢扩,四方必有闻风接响,以表章散帙为身任者。山潜冢秘,羡衍人间,甚或出十余种目录外。嗜奇之子,因之覃精力学,充拓见闻。”盛明之代,宜有此祯祥,余矫首跂足俟之矣。

  ◎藏书家多宋刻善本

  宋时家刻善本,传者颇多。如相台岳氏刻《五经》,眉山程舍人家刻《东都事略》,建安黄善夫、三衢蔡梦弼刻《史记》,永嘉陈玉父刻《玉台新咏》,寇约刻《本草衍义》,崔尚书宅刻《北磵文集》,祝穆刻《方舆胜览》,皆博采善本,手校异同,非率尔雕印者。

  元人家塾本,如花溪沈伯玉家所刻之《松雪斋集》,字仿文敏,摹刻最精,藏书家得之,辄什袭珍藏,视为枕中之鸿宝也。

  ◎藏书家蓄麻沙版本

  建阳麻沙版本书籍,流传后世者甚多。有牌可考者,如俞成元德,(见宋麻沙本《草堂诗笺》。)阮仲猷种德堂,(《春秋经传集解》末有印记云“淳熙柔兆涒滩仲夏初吉闽县阮仲猷”。《说文解字韵谱》末有墨印“丙辰菖节种德堂刊”。)刘氏南涧书堂,(《书集传》后有“麻沙刘氏南涧书堂刊”牌子。)虽不精,藏书家以其为宋刻而珍之。

  ◎大内藏辽板书

  辽起沙漠,太宗以兵经略方内,礼文之事,多所未备。史记其藏书之府曰干文阁,虽立秘书监,有无雕板之事,不可知矣。钱遵王《读书敏求记》有辽板《龙龛手鉴》,跋云:“统和十五年丁酉七月初一癸亥,燕台悯忠寺沙门智光字法炬为之序。”耶律隆绪统和丁酉,宋太宗至道三年也。时契丹母后称旨,国势强盛,日寻干戈,惟以侵宋为事。

  而一时名僧开士,相与探学右文,穿贯线之花,翻多罗之叶,镂板制序,垂此书于永久,岂可以其隔绝中土而易之乎?沈存中言契丹书禁甚严,传入中土者法皆死。今此本独流传于刼火洞烧之余,摩抄蠹简,灵光巍然,洵希世之珍也。后此本流入昭仁殿,《天禄琳琅》箸录,亦称为仅见之本。此书虽非官本,而辽世官私刻本流存至希,诚可宝矣。

  ◎范氏藏书于天一阁

  浙江鄞县范氏藏书处曰天一阁,在范氏宅东,坐北向南,左右砖甃为垣,前后檐上下设窗,梁柱皆以松杉为之。凡六间,西偏一间设楼梯,东偏一进以近墙壁,恐受湿气,不贮书,惟中三间,列大橱十,内六橱前后有门,两面贮书,取其透风,后列中橱二、小橱二。又西一间排列中橱十二,橱下各置英石一块,以收潮湿。阁前凿池,其东北隅又为曲池。阁六间,取地六成之之义,是以高下深广及书橱数目、尺寸,俱合六数。

  阁之初建也,凿一池于其下,环植竹木,然尚未署名也。及搜碑版,忽得吴道士龙虎山天一池石刻,元揭文安公徯斯所书,而有记于其阴,大喜,以为适与是阁凿池之意相合,因即移以名阁。

  范氏立法尽善,其书不借人,子孙有志者,就阁读之,故无散佚之患。其阁四面皆水,读者不许夜登,不许吸烟,故永无火厄。

  阁之书,明人无过而问者。康熙初,黄梨洲始破例登之,于是昆山徐健庵尚书闻而来钞。其后登斯阁者,万征君季野、冯处士南耕,而海宁陈詹事广陵纂《赋汇》,亦尝求之阁中。

  阁之藏书,自明至国朝,历四百年,海内收藏家可首屈一指。咸丰时,尚有书目十册,后则逐年散失,检点实数,仅存四册,然册中所载,亦未必全备也。书不出阁,往观者,先告范氏后裔,经一百数十人之许可,始举代表二人,导往阅看。阁门重重封锁,启键入内,则蛛丝蝠粪,狼藉不堪。阅书规则甚严,欲阅何书,须由范氏往取,不能自行抽阅,阅后书置原处,仍加封锁,其郑重将事也有如此。

  ◎黄梨洲好聚书

  黄宗羲,字太冲,海内称为梨洲先生,余姚黄竹浦人,忠端公尊素长子。愤科举之学,思所以变之。既尽发家藏书读之,不足,则钞之世学楼钮氏、澹生堂祁氏、千顷斋黄氏、绛云楼钱氏。

  穷年搜讨,游屐所至,遍历衢巷而搜买之,常于薄暮使一童肩负而返,乘夜丹铅。次日复出,率以为常。

  梨洲晚年益好聚书,所钞者为天一阁范氏、丛桂堂郑氏、静惕堂曹氏、传是楼徐氏之书。然尝语学者曰:“当以书明心,无玩物丧志也。”

  ◎陈宏绪藏书于酉阳山房

  江右陈士业,字宏绪。好藏书,所藏之室曰酉阳山房。尝客江宁,一日,过廊下,见有宋江钿《文海》一百册,书法工好,装潢精洁。书贾索十金,倾囊仅得三金,客邸无可质贷,翻阅竟日,低徊不舍。已而恐书贾见厌,易坐所识他贾肆中,托其持至,更翻数过乃去。其后得唐、宋集十数种,则在海阳钱塘时所购也。

  顺治乙酉,宏绪辇藏书以入山,不下数万卷。铁骑一来,屯于其所居之石河,一勺一粒、一丝一缕俱尽,而所藏书悉被割剥挦扯,裂作纸甲数千,煤痕丹点,离离駃醍之背,余以支枕藉地,数万缥缃,沦于一旦。已而物故。康熙乙巳,黄梨洲寄吊其家,其子澎贻书言:“兵火之后,故书之存者,惟熊勿轩一集而已。”

  ◎钱牧斋藏书于绛云楼

  钱牧斋早岁登科,交游满天下,尽得刘子威、钱功父、杨五川、赵汝师四家书。更不惜重资购古本,书贾奔赴无虚日。用是所积充牣,几埒内府。中年构拂水山房,凿壁为架,庋其中。及称疾告归,居红豆山庄,出所藏书,重加缮治,区分类聚,栖绛云楼上,大椟七十有三。顾之自喜曰:“我晚而贫,书则可云富矣。”

  宋淳化之校刊三史,乃淳化甲午七月,诏选官分校《史记》、前后《汉书》。杜镐、舒雅、吴淑、潘谟修校《史记》,朱节再校;陈充、况思道、尹少连、赵况、赵安仁、孙可校前后《汉书》也。据陈仲鱼蓺文元本《后汉书》跋,则淳化本卷末有“右奉淳化五年七月二十五日敕重刊正”一行,景德中又加修改。牧斋所藏前后《汉书》,比于宝玉大弓者,绍兴末年重刊景德本也,是为宋监中摹印之最精者。

  牧斋晚年好佛,曾笺释藏经,采拾极博,宜若收藏弘富矣。而《绛云楼书目》乃止有道藏,无佛藏,大奇。

  牧斋惜书成癖,牙签缥轴,分别部居,珍如拱璧,世间孤本,辄秘不示人。《绛云楼书目》所载宋、元善本,皆中乘,绝佳之品则并书目亦不存。

  藏书绛云楼之后十余日,其幼女中夜与乳妇嬉楼上,翦烛灺,落纸堆中,遂烬。牧斋在楼下惊起,焰已涨天,不及救,仓皇出走。俄顷,楼与书俱尽矣。惟中有明臣志传数百本,以当时备撰《明史》,在楼外,未及于难。

  曹秋岳在京时,与牧斋交,时相过从,翻检牧斋架上,得奇书,便借钞。秋岳请假南归,欲假其所藏之路振《九国志》、刘恕《十国纪年》,牧斋诺。及秋岳居苏州,时牧斋亦南旋,谈次,及前约,牧斋遽曰:“我安得有此书,曩言妄耳。”不敢诘。及绛云楼灾,谈次,牧斋忽叹曰:“我昔有惜书癖,畏有人借而辗转失之。子前欲借《九国志》、《十国纪年》,我诚有之,今已成广陵散矣。使钞本尚在,可转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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