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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这一切的一切,是否太过巧合?

  郭后坐在晚香楼上,望着天际淡淡的云彩,思忖着整件事情的经过,试图发掘暗地里细枝末节的关联。

  她开始觉得其中的关键也许在苍见优的身上。到底黎瑞祁在死前对苍见优说了些什么,是否真的只是交代了他和绿荃的感情?

  她蹙眉一叹。

  苍见优啊,这男子如此年少有为,她看好他,器重他,甚至处处维护他,原本以为,在她的面前,他就像一掬清水那样简单透明,可是,原来她从来没有看透他了解他,他在她脑海里突然就变得模糊,非黑非白的一片灰蒙。

  还有薛灵芸,口口声声对曹丕说,夜来阁没有交易书,可最终交易书却还是在夜来阁被搜得。她的心眼里究竟在做什么样的盘算?她是要为自己隐瞒,还是别有所图?她会不会也已经知道了甄妃之死的真相?别忘了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红萱,这宫女当年是甄妃的心腹,与甄妃情同姊妹,而且素来心高气傲,在宫里也算是个难缠的主儿,可她却偏偏对薛灵芸服服帖帖,这表面看来只是有点小聪明的薛灵芸,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郭后左思右想,想得茶凉了,天色也灰了。

  撷芳楼中。

  陈尚衣正在听宫女汇报着有关交易书的事情,时而窃笑,时而拍掌,时而皱眉,时而又仿佛恨铁不成钢地一阵恼怒。

  事情的开始原本正中她的下怀——使皇上皇后都对薛灵芸生出芥蒂来——可是,她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交易书已经回到郭后手里,只知道事情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平息了,而如今大家讨论更热烈的,换成了堂堂天子脚下那一桩侍卫的谋杀案。

  这时,苍见优来了。

  他脸色很难看地指责陈尚衣:“东西分明是在你这里弄丢的,却偏偏到了夜来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此举的用意。”

  陈尚衣窃笑:“怎么你到现在还觉得是我偷了你的东西呢?”说罢,还假作慌张地说道,“哎哟,听人说夜来阁的那东西可是个烫手的玩意,好像是皇后当年污蔑甄妃的罪证来着,怎么,那是从你这里流出去的?你怎么会有那东西?宫里面谁不知道,你苍少将是薛昭仪的好朋友,你的东西落在夜来阁,倒是责问起我来了。话说回来,随身的物件也会落在夜来阁,这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定人家又会怀疑,说出些不中听的闲话来呢。”

  连珠炮似的一席话,几重暗示,堵得苍见优顿时哑了口。

  “我看错你了。”

  苍见优只能这样忿忿地丢下一句话,但这句话却像石头一样砸痛了陈尚衣,她僵住:“你是怎样看我的?”

  “呵,我以为,你虽然嚣张跋扈难相处,但骨子里却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可如今看来,你却是这等阴险狡猾。”

  “大胆——”陈尚衣暴跳如雷,“你竟然这样评价本昭仪。”

  苍见优冷笑:“是与不是,你自己心中有数。我来是想要告诉你,别再打夜来阁的主意,玩火终自焚,你好自为之。”

  说罢,拂袖而去。

  陈尚衣只觉得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凉透了全身,站在寒风瑟瑟的庭院里,止不住地发抖。

  苍见优回到中郎将府,依旧满肚子的火气,面色极为阴沉,在书房里坐着,闭了门窗,光线幽暗。这时有人也不敲门,推了门便进来,端着一壶热腾腾的酒道:“大人可是心中烦闷,不如尝尝锦簇为大人觅得的好酒。”

  “锦簇。”苍见优皱眉。这些日子的忙碌让他几乎忘了自己家中还有这样一个女子。他也从来没有仔细地打量过她,只怕是在集市擦肩而过他也未必能认出她。他不禁惭愧,稍稍缓和了紧绷的面容,道,“搁在案上吧。”

  锦簇笑脸盈盈,主动斟了一杯,端到苍见优面前。苍见优一愣,虽丝毫没有酒兴,但不忍拒绝,便一饮而尽了。锦簇正要开口,却听门外管家的通传,宫里送圣旨来了。苍见优刚刚舒展的眉心再次拧起,心中隐约有不祥的预感。

  好整以暇地出门迎接。

  宣旨的太监道:“羽林中郎将苍见优智勇双全,屡次破案,护驾有功,特封为建威将军,官四品,不日随大军出征。”

  一个字,一个字,就像千斤的巨石,从头顶落下来,压得苍见优透不过气。可是,万般的心思,在皇上的圣旨面前,也只能化成一句,谢主隆恩。

  圣旨是不可抗的。

  苍见优总算明白了自己糊里糊涂地卷入这场风波,最终的结局,就是远离天子脚下,到那生死未卜的战场上,了此残生。只要他远离了皇宫,无论他是否知道皇后的秘密,他的威胁都会减低,减到最低,这就是皇后的意图。他无须多想也知道,此番圣旨,是多得皇后的美言。他想笑,却连一个苦涩的僵硬的笑容也挤不出来。他三番四次为皇后隐瞒,他在暗地里对皇后尽忠的苦心,谁又能明白?如今反倒换来这样一种无奈的结局。他站在门前捧着那黄澄澄的绸布,突然帖旁边的女子对他说:“将军,带上锦簇吧。将军要去哪里,锦簇就跟着去哪里。”

  可是,此时,这话再是动听,到了苍见优的耳朵里也变得虚假。他道:“我既然要离开皇宫,你大可不必再监视我了。收拾细软,让管家给你多支一些银两,自己走吧。”

  这一季,苦寒的北风吹乱了许多人的心房。

  整个冬天都塌陷了。

  建威将军?

  薛灵芸喃喃自语,念叨着这个刚刚听回来的消息,不知不觉已经将手心握出了汗渍。她想找人说话,可是,红萱呢?

  这么多天,红萱似没有以前勤快了,常常躲在屋子里,说话也不多。

  薛灵芸知道她心中的苦。

  短歌的死,带给她的,是无穷的打击与悔恨。她总说,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原谅短歌,没有珍惜他犹在她身边的时日。

  她以泪洗面。

  日渐消瘦。

  这夜来阁里充斥的两道暗伤,各自延伸,将华丽的宫殿淹没其中。

  一日复一日。

  军队就要出征了。薛灵芸却迟迟没有看到苍见优。她以为他会向她道别,可是,毫无音讯。

  日升月落,周而复始。

  宫廷里的梅花开了又谢,从十一月,到十二月,正月。整整两个月过去。其实,她知道,他早已离开。悄无声息地,冷漠残忍地,就那样上了征途。

  空劳她一身牵挂。

  有时候,她觉得恍惚,还是会问红萱,军队出征了吗?问过三次。第一次,红萱答,还没有。第二次,就是已经出发。

  第三次,红萱也忍不住叹息:“昭仪,他们走了一月有余了。”

  薛灵芸顿时感到沉痛,荏苒时光,原来说的便是这样的痛断肝肠。他就算去赴那一场生死的仗,凶险难料,也没有在临走前看过她一眼。他们之间,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越来越疏远,越来越回不去那些美好的从前?他此番出征,倘若不能安然回来,余生漫漫,自己要带着怎样的心情去度过?这是薛灵芸最不敢想的事情,稍稍一碰,就是钻心的痛。

  那遥远的淮水之南,即便在隆冬的季节,也依然不乏低沉暗绿的色泽。苍见优着一身铠甲,刚刚操练完士兵,极其疲累。

  他负手面江而立。

  寒风猎猎地刮着衣襟,吹得裸露的皮肤似要皴裂开。眼前一派雄奇壮观的景色。可是,内心却只有涓涓细流,蜿蜒缠绕。

  苍见优不知有多想在临走之前向薛灵芸话别。

  可是,话别有何意义?

  说些兀自珍重后会难有期的话,岂非徒增感伤?

  他为臣。她为妃。这样的关系界定了他们彼此间的落差和不可逾越的鸿沟,纵然有再多的牵念,也换不来一丝缠绵。何必?

  这时候,大路上奔来一匹马儿,骑马的人是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苍见优仿佛知道他会来,并不看他,任由他走到背后,安静地站着。良久,才哑着嗓子,道一声回军营吧。男子低头道是。可那声音,却分明是女儿家的糯软尖细。

  “他”是锦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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