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飘香(44)

四四

　　“夫人，归暮少爷那边的人过来了。”见自家主子心不在焉，身边的丫鬟轻声提醒道。

　　“嗯。”沈夫人方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几人一眼，曼声问道，“归暮还好吗？”

　　“回夫人的话，归暮少爷一切安好，都是托老爷和夫人的福。”青涟恭声回禀道。

　　“一切安好？我怎么听说他回来的路上又病倒了？”沈夫人闻言冷冷地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讽刺，“难得千里迢迢地去一趟京城，本以为什么病都应该好了的。否则岂不枉费了他父亲这一番心意？”

　　“老夫人和归暮少爷相继病倒，都是奴婢们服侍不周。”青涟似乎完全没有听出话中隐含的不满，惭愧地低头说道。

　　沈夫人瞥了青涟一眼，淡淡地道：“算了，这一趟也着实辛苦他了，让他这些日子安心养病吧，不必来请安了。”

　　“夫人体贴少爷的心意，我们岂会不知。因身虚力弱，不能在夫人面前侍奉尽孝，少爷也深感不安。”青涟笑道，“这次去京城，少爷特意亲自挑选了几样摆设玩物，送给夫人闲暇时候把玩，也算略尽一份孝心。”

　　叶薰几个人上前一步，呈上礼盒。

　　沈夫人悠悠然道：“难为他想得周全。既然是他一片孝心，我就收下了。”旁边丫鬟上前接过礼盒。

　　沈夫人眼神一扫，落到了叶薰三人身上，开口问道：“这几个丫头就是万总管在路上买的？”

　　“正是。”青涟应道，然后挨个介绍了叶薰三人。

　　“万总管可真是劳心了。”沈夫人将手里的玉簪子一扔，坐起身，略带讽刺地笑道，“早就说兰蔷园那里人手不够，我派去的丫头，他却推三阻四，一个也不肯要。难不成我这个嫡母还会派人谋害自己儿子不成？”

　　这句话说得甚重，低头听着的叶薰不禁暗暗心惊。青涟强笑道：“夫人言重了，万总管推辞，不过是因为归暮少爷素来不喜欢人多嘈杂……”

　　“算了，我也懒得理会这些。”沈夫人不耐烦地打断青涟的解释，瞥了叶薰几人一眼，吩咐道，“既然你们住进了兰蔷园，日后记得好好服侍少爷，免得他三灾五病的让外人看了，还以为是我在欺负他不是我亲生的呢。”

　　叶薰几个人不知道该说是好，还是说不是好，正在为难的时候，救星到了。一个丫鬟走进房里，躬身道：“夫人，吟荷斋那边刚送来了各色挂帘的新样子，请夫人定夺，选定了他们就可以开工了。”

　　“夫人忙碌，我等就不打扰了。”青涟趁势起身告退。夫人也没有挽留，点了点头，自顾向丫鬟问话。

　　叶薰几人绕过屏风，身后传来沈夫人的声音，“这就把人传过来吧。对了，少爷呢？他房里的也该换了，叫他过来一起看看。”

　　“少爷又去打猎了。”一个丫鬟回禀道。

　　“怎么又去了？唉，整天只知道东奔西跑。那山里地势崎岖，野兽又多，万一要是遇上什么吃人的猛兽……”

　　“夫人多虑了，少爷身边的侍从，哪个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再说，少爷近来的武功突飞猛进，几位教习师傅都赞不绝口，直夸奖说有将军的气度了。”旁边几个丫鬟纷纷笑着开解道。

　　“净是胡说，他一个小孩子有什么气度……”沈夫人说道，虽是反对，语调却微微上扬，带着掩不住的喜悦，

　　丫鬟放下帘子，隔断了堂内的声音。

　　退出房门，叶薰忍不住暗暗摇头，这位沈夫人对两个儿子的态度真是天差地别啊。想想倒也是常理，毕竟一个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一个是自己丈夫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让她一碗水端平根本是痴心妄想。听刚才的言谈，沈涯这一趟前往京城只带了沈归暮一人想必也让她有所不满吧。想起那个病弱的少年，叶薰心里忍不住浮起些微同情。

　　接下来是二少爷的礼物，青涟领着几人往翰碧园走去。半路上一个小厮远远跑来，“青涟姐，万总管有事找你，让你去他那里一趟。”

　　青涟略一犹豫，转念想到二少爷既然出去打猎了，翰碧园内也不过是几个随从守着，便转头吩咐道：“我先去万总管那里，这一趟就由你们几人去吧。翰碧园离这里不远，反正二少爷不在，你们将东西交给那里的随从，说是归暮少爷送的就行了。”

　　说罢，命那个小厮为叶薰几人带路，自己离开了。

　　跟随小厮拐了数个弯，穿过一道水上浮桥，叶薰便看到了青绿石砌成的围墙，“翰碧园”三个大字用一种掺着金粉的青色染料写在紫檀木匾额上，龙飞凤舞，苍翠欲滴。

　　进了园子，叶薰几个人眼前一亮，如果说兰蔷园清幽素雅仿佛一阕宋词，那么翰碧园就是富丽繁华的唐诗汉赋了。园内建筑无不精致华美，比沈夫人所居的正堂更胜一筹。陈设更有一种别样的风格，带着一种少数民族的异域风情。屋内座椅上铺着雪白的动物毛皮，上面的靠垫装饰也均是兽皮缝制。联想到那位二少爷打猎的爱好，不知眼前这些是不是他的战利品，叶薰暗暗猜测。

　　园中行走服侍的仆役远多于兰蔷园，只是都是清一色的小厮，没有一个丫鬟。

　　见到叶薰几人，园内管事迎上来，接过礼盒，照例客套了几句，叶薰几人就退了出来。

　　几人正要返回兰蔷园，刚走到大门口，却不料迎面熙熙攘攘走来一群人，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叶薰抬头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身穿银青色猎装的少年，银弓金箭，意气风发，骑在一匹通体乌黑、金雕玉鞍的骏马上，被众人簇拥着向这边走来。少年五官极为精致秀美，配上一双流光溢彩的丹凤美目，却不带丝毫女气。身边十几个随从，有牵狗的，有拉马的，有持猎弓长枪的，有捧茶壶食盒的，皆是清一色的灰色劲装。

　　叶薰一阵恍惚，记得几个月前，她在京城的秋猎场里所见到的萧若宸也是这般犹如画中的排场打扮，可眼下却连当一个跟在马匹旁边的小厮都不够格了，心头微感发酸。

　　见道路被堵住了，叶薰几人退到一旁，静候这一队人马经过。不用任何人介绍，她们也知道眼前这位就是沈家万千宠爱在一身的二少爷沈归曦。只是不知应该在下午才返回的打猎队伍为何在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行至门前，沈归曦潇洒地一甩手，将缰绳扔给一侧的随从，翻身跃下马，向门前走去。隔近看，他的五官，尤其是下颌线条文雅清秀，很像沈涯，而那双水光潋滟的丹凤明眸，则遗传自他母亲。

　　叶薰正看得出神，忽然一道黑影从人群里冲出来，势如狂风般猛地扑向她们。叶薰惊得一个趔趄，身后的雁秋更是被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上，手脚发软。

　　定神看去，原来是一只体型巨大的恶狗，看模样似乎是藏獒之类的品种，如小牛犊般大小，在众猎犬之中格外威猛。

　　幸好看狗的随从及时拉住了铁链子，巨犬才没有扑到三人身上。被拉回狗群之后，藏獒犹自不甘心地刨着地上的泥土，冲着叶薰三人示威一样低声咆哮。铁链被它狂猛的力道绷得笔直，看得三人胆战心惊，生怕铁链被崩断。

　　这一场小风波却让沈归曦注意到了她们，“你们是谁？我这里什么时候有丫鬟进来了？”他挑了挑眉头，问道。

　　园内迎出来的随从连忙解释道：“是大少爷那里派来给少爷您送东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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