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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四


  许思颜的脸黑了黑,“不去算了!”

  木槿忙陪笑道:“我是真想吐,倒不是故意怄你。睡不饱觉真是人间第一痛苦之事!”

  “于是……真不去了?在宫里补觉?”

  “还是……去吧!不过他那正忙乱,我们大张旗鼓过去,多半会耽误他行程。”

  “倒也不妨。我们只带几名近侍微服出去,悄悄到城门口送一送他,便如寻常人送友人远行一般,既尽了心意,也免了那些繁文缛节,可好?”

  “……好!”

  怎能不好?

  今日一别,长路漫漫,山高水遥,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

  难得许思颜终于释了疑心,她岂能错过这最后的机会?

  这日其实并不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沉沉云色下,烟草萋萋,寒水泠泠。长亭古道,几株老柳在萧萧秋风里摇着日渐稀疏的枝条,飘落的黄叶扑到二人身上。

  木槿抓着被风吹得蓬松的发,问道:“今天我是不是很丑?”

  许思颜顺手将她发髻用力揉了两揉,浅笑道:“你几时好看过?”

  木槿脸儿一绷,“你的依依可人还在冷宫呆着哪,她可好看了,要不要把她放出来侍寝?”

  许思颜道:“不要!大鱼大肉吃多了,才发现还是青菜豆腐好吃!”

  木槿嗤地一笑,“只怕没吃几天就嫌没油水吧?”

  许思颜黑眸如有星光璀璨,温柔飘于她面庞,“为夫如今修身养性,吃斋不吃荤,看来这一辈子都得和青菜豆腐打交道了!”

  身畔尚有亲卫随从侍奉,木槿不由脸上发烫,瞪他一眼,从袖笼里拿面小小的靶镜来,欲整理整理鬓发,然后看着自己的面庞怔了怔。

  许思颜微笑,“怎么着?瞧着那脸黄黄的跟老南瓜似的了?”

  一夜未眠,加上策马奔出城来,兜了满面尘灰,乱了如云发髻,那小模样儿虽称不上丑,也真够憔悴的嫒。

  木槿待要梳理一番,奈何她向来被人伺候惯了,此时发篦头油一概不全,想收拾也不成。

  许思颜见她郁闷,忙劝慰道:“没事儿,脸儿黄黄的也蛮好看。我都不嫌弃,天底下谁敢嫌弃?”

  木槿黑水银般的眸子一转,收了靶镜道:“不然咱们藏起来?目送五哥离去,在咱们也算尽到心了吧?”

  许思颜黑眸微微一凝,“你这么怕萧以靖看到你丑样儿?”

  女为悦己者容,敢蓬头垢面地面对他,却不敢面对萧以靖?死丫头莫不是忘了,她昨夜才跟他表白过,他才是她最喜欢的人,注定相守一生的夫婿……

  木槿做了个鬼脸,“我怕五哥会认为你虐待我。”

  “你……”

  许思颜好笑,心中却有什么翻涌升腾起来,看向小妻子的目光便愈发温柔深沉。

  木槿早拉过他奔出长亭,寻觅可容藏身之处。

  待寻了处视野开阔的大石藏了身,青桦等亦各自隐蔽妥当,许思颜携了木槿一起伏于荒草间静静候着。

  他自幼尊贵,从不曾这般贴着泥土山石趴着,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恐地面冷凉,他悄解了自己外袍垫到木槿身下,方笑道:“木槿,咱们像不像一对打家劫舍的山贼,正埋伏路边准备打劫行人?”

  木槿细细一想,居然心向往之,“若真是山贼夫妇,凭咱们身手,大约也饿不死。贵在自由自在,都是明刀明枪,不用和人斗心眼,耍心机,多快活!”

  许思颜不觉静了静,明珠般光华流转的黑眸便黯了一黯。

  好一会儿,他低低道:“放心,即便咱们是皇帝皇后,也终会有那么一天。”

  木槿便笑得明媚,却答得迅捷有力:“我相信。”

  许思颜欢喜,只感慨道:“可你心里终究是你的五哥最好罢?若我有一日要出远门,你会这般依依不舍?”

  “不会。”

  “……”

  “你要出远门,我自然跟着你一起走。天大地大,正好容咱们纵马观花,醉赏烟霞!”

  “……”

  许思颜默默将她拥紧,却如怀抱生命中的至宝。

  说话间那边已有车队迤逦而至。

  只看随从装束气派,已能辨出正是蜀国太子一行的车驾。

  除了几车随行辎重,另有数辆马车朱缨翠幄,应是那八名被许思颜退回蜀国的美人;最前方墨绿帷幔金线流苏的阔大马车,显然应该是萧以靖所乘了。

  许思颜伸手又在木槿脑袋上揉了一把,将她的云髻愈发揉成一团鸟窝,方悄声道:“小槿,你五哥躲在车里呢,恐怕今日你见不着了吧?要不,出去见见?”

  木槿摸摸满头乱发,恶狠狠剜他一眼,“不用!五哥自幼习武,最不喜窝在车中。那车中必定无人!”

  “是么……”

  “大狼神通广大,堆在案头的蜀太子资料怕有几尺高了吧?怎会连我五哥那点心性都不知道?这是在考验我呢?”

  “……”

  许思颜好一会儿方道:“有时候觉得你还是笨笨的好,这伶牙俐齿的,听得我想咬你!”

  木槿道:“这叫狼心不改,本性难移!”

  许思颜恨得咬牙,正要伸手过去掐她时,却觉木槿身子蓦地一僵,乌黑双眸却灼出异样的光彩。

  说不出是眷恋,还是伤感;也说不出是兄妹之情,还是夹着别的什么情分。

  不绝如缕,割之难舍……

  许思颜的手不觉将她揽紧。

  抬眼时,果见萧以靖骑了一匹通体乌黑墨亮、独四蹄雪白的骏马,却落在车队的后面,缓缓向前。

  他依然是一惯的冷峻淡漠,墨黑绣金的衣袍将他衬得稳如山岳凝默,几缕发丝被秋风吹得拂到俊美面颊上,却让这向来刚毅的男子忽显出了几分柔和来。

  他有些心不在焉,不过信马走着,并未注意周遭情势,更未发觉他的木槿妹妹正不远处深深望他。

  只是,蓦地,他若有所察,忽转头向后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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