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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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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连串问了四句,音不高,亦不急,却甚是恳切。叶一舟心中大震。这个小姑娘好敏锐,不愧是公主之女,倒真是颇有慧质。他当即微笑道:“这些,便要看小娘子的决断了。” 墨鸾静了片刻,轻轻一咬下唇,抬起一双乌黑的眸子,看着叶一舟道:“那……我跟先生去就是。” 叶一舟闻之笑起来,当下请墨鸾下了帖。才出院中,正打算交代人前去卢府,忽听有人唤他,一看,却是女师方茹追了出来。 只听方茹道:“妾身斗胆,问先生一句,还请先生如实相告。让小娘子出面之事,是公子首肯,还是先生一人的意思?” 叶一舟笑道:“阿姆信不过叶某?” 方茹福了福,道:“妾身不敢对先生不敬,公子走时有交代,外事一应听先生安排,内事却是妾身分内,又及公子再三叮嘱要好生照料小娘子,妾身不敢马虎。” 叶一舟道:“此事我已在信中同公子说过了,但若要等公子回函,必然延误时机。阿姆且放心吧,叶某自有计策护小娘子周全。” 方茹闻言,沉默半刻,冷不防开口问道:“先生是自己人,不说暗话。妾身想问先生,先生觉着,公子现在是想让人瞧见他有这么个‘妹妹’的么?” 叶一舟略一挑眉,瞬间眼中滑过一道冷色,反而平静地问道:“那依方姆姆之见,公子几时才会想?” 方茹拧眉,答不上话来。 叶一舟却笑道:“阿姆要防也不该防叶某。方才阿姆也都瞧在眼里,头一个提让小娘子出面的,并非在下。”他说得意味深长,冲方茹拱手行一礼,转身便匆匆而去。 方茹一时怔在原地,眉心刻痕却愈发深了。 这叶溯源说得倒是一点不错,方才她从旁看着,头一个提出让小娘子以白氏女之名出面的,是水湄。 水湄和静姝这两个丫头入府多年,也曾跟在公子左右办过好几回事了,如今又被调配在小娘子身旁,可算是亲信,所以平日府上事宜若非必要,多数也并不避讳她们。可婢女毕竟只是婢女,这叶溯源为何偏要顺这个水推这个舟,回头私下里又要她提防着水湄? 方茹不禁抬眼看去,正远远看见静姝忙得围着墨鸾打转,水湄不远不近地静立着,偶尔呼应。 水湄这丫头心思一向是深的,这一点她自然清楚。但以水湄对公子的那一份心,决计不会做出不利公子的举动。今番让小娘子出面行缓兵之计,暂且诓住那卢商,倒确实能将危机化解于无形,于大势有利,可…… 方茹不忍暗自叹息,可公子究竟作何打算? 她跟着夫人陪嫁入侯府,二十余载,亲眼看着这小郎君长大。在她眼里,公子既不是统领一方的军政元首,也不是白氏寄予厚望的继承人,而只是个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她隐隐觉得,公子此时似乎并不想让任何外人知道小娘子的存在,甚至,他或许已经不那么想认下小娘子做阿妹了。 叶溯源一定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所以才顺着水湄的说辞,刻意要将小娘子推出去,想以此逼公子一把。 至于水湄……她又究竟图的什么?或许兼而有之。 最可怜的怕还是小娘子,懵懵懂懂地蒙在鼓里,不知身旁这些人早已在她身上转了多少心思。这善意度人的小姑娘,即便是被算计,也总想着对方的好。 方茹又叹息。叶溯源老谋深算,行事无常,虽然他口称已通报了公子,却未必可信,即便他真是先斩后奏,公子也不能拿他怎样,再怎么说他也是公子的老师。这一件事,只怕应该立刻向公子报个信才妥当。 思及此处,她当下回到自己居处。将一纸书信卷得又细又小,塞进竹雕细管,再细心选了一只飞翎信鸽绑上,喂好水粮,便放了出去。 五、若有情 总有一日,他要站上去,俯瞰苍生。 神都繁华,浩浩天宇,流云霞光映耀着京大内的雄浑异彩。金碧辉煌间,是天下人顶礼敬畏的九重宫阙。 京大内宁和殿上,皇后王氏与德妃谢氏正把盏对坐,一旁伴着的,却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公主,穿一身石榴红缎衫,裹着绣棉小袄,眉心一点朱砂,皓齿明眸,娇俏性灵。只见她一手拿着绷子,另一手捏着根绣花针,忽然重重地将绣针往布上一扎,扔了绷子站起身来,叹一口气,撅嘴道:“母后!这天冷得我手也僵了!我不绣了!” 王皇后回头看看女儿,又看看女儿扔在地上的绣绷,“瞧瞧你这绣的是两只什么呀?” 公主嘟嘴道:“鸳鸯!” “还鸳鸯呢,连鸭子也不像了。”王皇后笑道,“是你自己说要绣活儿送人,母后这才特意请了你谢姨妃来点拨你。怎么?才这一会儿就耐不住性子了?” 公主自己瞥了一眼地上的“鸭子”,愁了片刻,终还是唉声叹气地拾了回来。却是托着腮,半晌不动手,满脸懊恼。 那谢德妃见状,掩面笑道:“贵主莫心急,还是慢慢来吧,熟练了就好了。” 王皇后摇头叹道:“这孩子就是静不下来的,我都快给她愁死了。” 谢德妃却笑道:“瞧殿下说的。公主聪敏慧捷,顽皮也是灵气,比起我们九郎可是强多了,我想要这么个闺女儿,还没有呢。” 王皇后闻之一笑,扭头却见女儿正气鼓鼓地瞪着自己,不由得大叹:“她哪里能和汉王比。你看看她,还瞪着我呢,好像我这个做阿娘的欺负了她一样。” 她话音未落,婉仪公主已跳了起来,“母后就是欺负我了!”她一把拉住王皇后袖摆,撒娇道,“母后,你就让谢姨妃替我绣嘛!谢姨妃的绣活又快又好,针工司最巧的绣娘官也不能比呢!” 王皇后眼角淌着宠溺笑意,嘴上却故意嗔道:“让谢姨妃替你绣了,那这一对小鸳鸯,算是你送的,还是你谢姨送的?” 谢德妃闻言,“哎哟”一声,急笑道:“皇后殿下快别逗趣儿我了。那可是我的亲外甥,等公主过了门,还得管我叫一声阿姨母呢。” 婉仪见状,忙又拽住谢德妃衣袖,娇道:“谢姨妃——谢姨母——” 她喊得又糯又甜,娇羞里好似浸了蜜,谢德妃听着既欢喜又好笑,掩面乐个不停。王皇后也笑了,轻拍女儿一巴掌,嗔道:“这孩子!也不害臊,就胡乱喊上了!” 婉仪却撅着嘴,哼了一声,故意不理母亲的茬。 正此时,忽地,殿外却有侍人奏报道:“禀皇后殿下、德妃主,汉王殿下与白使君已在殿外候着了。” 婉仪扬眉惊问:“哪个白使君呀?可是皖州来的白弈么?” “婉仪!”王皇后又气又笑,忙斥她一声,“怎么说话呢!” 那侍人倒像早已习惯了公主这般“胡说”,从容应道:“禀贵主,正是白大司马的公子。” 不待那侍人说完,婉仪已蹦起来朝门外奔去。 “婉仪!回来!姑娘家的,瞧你像个什么样子!”王皇后急唤。 婉仪却回头一挑眉道:“姑娘家怎么了?他是我的郎君,我就要去见!我好容易一年才见他一次面呢!”后一句话出口,人早已没了影儿。 转瞬已被女儿丢在身后的王皇后万般无奈,长叹一声:婉仪这孩子,想嫁人可是想疯了么…… 外殿前台阶上,白弈负手而立,风动,略卷起衣摆,凉气微盛。 远处,含章、两仪、甘露三殿清晰可见。再远些,在外朝,太极大殿的鬼斧飞檐破云端而起,风铃声声不绝。 每次返京,他总会看见它们,岿然不动,好似天降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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