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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那一端沉默了片刻,随着干笑了起来。“这倒是真的,这些肥臀奶大的洋婆子,满街望去的豆芽菜,渐渐教人觉得腻了……”

  在挂下电话之前,惟刚格外语重心长的追加一句,“他盼望着你,惟则。”惟则归不归,他却是没有把握。惟则素来嬉笑怒骂,他的心却始终不知托付在何处。惟刚往椅背一靠,望着橄榄绿的对墙,墙上悬着一幅家庭合照,镶在精巧的雕花木框里,泛着年代久远的晕黄色调——照片上的中年夫妇便是叔父母,稍前一对约莫六七岁的男孩,一个是他,立在叔父跟前,露着怯怯的笑容,另一个则是惟则,被他端坐椅上的母亲搂在膝上,一脸的笑意烂漫……惟刚直到七岁那年才了解,这个女人不是他的娘亲,他没资格喊她一声“妈”,那是惟则的专利,他没这福分。她一再告诫惟刚,可叹他总是迷惘,怎么也学不会,跟着堂兄人前人后喊着妈。

  她终于冒火的那一天,把他拎到房间,掷下一张照片对他说:“我不是你妈,方绍东也不是你爸——把照片看清楚了,方绍午和江颖秀才是你爹妈,以后别再认错,也别再叫错!”他被罚坐在床前,噙着眼泪,捧住相片,背诵自己的身世来历。那晚,他堂兄偷偷走私了一碟巧克力布丁到他房间,他是那时才觉得,巧克力的滋味好苦涩。一直到今天,他都不再对巧克力有好感。

  往后,惟刚断断续续听到双亲之事——他父亲车祸死后不过数月,他母亲和婶婶恰巧同一天进产房,婶婶顺利产子,他母亲却困难产,百般挣扎生下他后,血崩而死。亲娘与婶婶,自此以后,他是分辨得异常清楚了。

  其实,婶婶也不曾亏待他,吃的用的,样样周全,又有哪样落于惟则之后?只不过她对他的态度总是冷冷落落,他不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孩子,他们之间永远也不会有母子情分——是以她从来也不搂抱他,牵他的手,抚他的腮帮子,对他亲昵昵嘘声“乖儿子”。他和惟则一起上学念书,她总挨在儿子身边,一笔一划教他写字,惟刚便只能一边独坐,一笔一划自己练习……童稚与年少,他是敏感、怯懦、卑弱,没有安全感的,学校优秀的成绩捧回家来,也乏人问津。

  到了十五岁的暑假,惟刚随叔叔去上工。偌大的厂房上下总有几百人,他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最卖力的一个,每在线上理头做事,一句杂话也没有,什么工作交下来,转身就去做。他肯用心,又聪明,凡有不懂,工人师傅都乐意教他。

  一个半月下来,叔叔亲自把薪水交给他,往他肩头那么一拍,好像他是那个男子汉。厂子─班同事,更特意为他请了桌欢送酒,约好寒假再见面。那是他有生以来体会过最浓的人情。

  惟刚的人生从此有了立足点,崭新的意义铺展开来,他不再斤斤于叔父母的冷落。这十几年来,除却依然是那份寄人篱下的孤凉,他始终就像当年的十五岁少年,努力而勤勉,他不是没有犯错出岔过,不是没有亏心惭愧过,但从来做人做事,没有一天是不明不白的混过,所以——凭什么有人不明不白的责他、怪他、甚至是恨他?

  叔父对他有养育提携之恩,他敬之如神,不论老人家如何对待,他也未敢有半点计较,但那梁约露冲着便说恨他,无端的蛮横,拿的又是什么名目?

  我是恨透你了!

  这话一出,惟刚原有的那点好奇、那点趣味,一下子粉碎。

  他是何等愤慨,一时间他只想出手勒住她那漂亮的小脖子,不许她胡说这些毫无道理的话。他想低头用嘴堵死她那两瓣花苞似的,小小饱饱的唇——他想狠狠,狠狠地吻她!

  昏暗里,一条娇娆的影子,悄悄欺近惟刚身后……不及行动,他已倏然旋过椅子,一把扣住那影子的手腕。梅嘉惊叫着滚倒在他怀里。

  “惟刚——”

  才只一呼,她的嘴巴旋即被封住。惟刚狂吻梅嘉,就像狂吻梁约露。

  ——他脑中心里胸底想的梁约露。

  他一条手臂箝住她的腰身,一手轻揪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揪得往后仰,他的嘴猛烈地辗压她的唇、脸和颈子。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狂暴,梅嘉恍惚地欣喜着。她在微痛中迎合着,扭动着,双手攀援他坚实的肩块。

  纤薄的紫缕,大半自她身上褪滑下来。

  惟刚却突然撤开,喘着,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她颊上漫了一层醉红,衣带松卸,大片的酥胸裸露在眼底,正随那亢奋的呼息上下,上下的起伏。

  “你——你怎么知道我溜了进来?”梅嘉喘问。

  他不知道。他想心事想得入了神,是一股浓腻的香味,混合着热吁吁的气息,侵向他的颈际,他才赫然醒来。

  惟刚凝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看着梅嘉,看得她浑身战栗,又是兴奋。她激情地拉住他的上衣。“惟刚……”一声叫得像口干的人。

  惟刚一起立,梅嘉娇困无力,抓着他的上衣,膝盖却软倒下去,啪啦啦把他胸前一排衣扣给拉裂开来。

  他把柔弱无骨似的梅嘉一抱,走出书房,穿过幽暗的走廊,直上一楼。他跨入梅嘉所栖的客房,月光斜入窗来,将垂幔、枕被和地毯上的诸般花色,映照得氤酝而暧昧。他把人抱上床,藉着月光,抖开一床玫瑰红丝被,往梅嘉身上一笼,话也不说,翻身便往外走。

  “惟刚——”梅嘉软着音喊他。“你上哪儿去?”

  “回房睡觉。”

  “什么?”梅嘉把被子掀开,坐了起来。“可是——”

  他把她的话截断。“小心天气凉,可要把被子盖紧了。”

  说完,他带上房门离去。

  “可恶,可恶,”梅嘉咬牙,打的哆嗦不知是气,还是难压抑。她抓过丝枕,向门泄恨地摔去。

  ─腔春情,就随那枕头落了地。

  谁知道年来的第一个台风赶得这么早,威力又是这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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