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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包袱?什么包袱?”她眨眨不解的水眸。

  “咱们要离开这呀。”昨夜不是才向她提过吗?

  “可是阎罗大哥的伤还没有好呀!咱们不等他能下床走动再离开吗?”她揪着相公衣袖。

  拜托!这男人一掌就可以将他们两夫妻打成烙饼,现下不走,难不成等这男人回复成张牙舞爪的猛狮之后再来抱头鼠窜吗?银发男子在心中冷笑三声。

  他轻捧着娇妻小脸蛋,温柔地展开攻势,甜腻得教她毫无招架之力。“春宝贝,所谓施恩不望报,咱们如果留待他伤势痊愈,届时他若报恩心切,又是做牛做马又是三跪九叩,你担当得起吗?你忘了咱们不肯留下名号,是为了什么?”

  小娘子认真地点点头,“相公是担心江湖上有太多慕威名而来的人,也为了避免太多报恩的人找上门来,所以才不留名号。”

  慕名?按那银发家伙恶劣的性格,应该是寻仇吧?阎罗轻哼一声。

  银发男子目光扫向阎罗,“况且,只消两日他便能运动内力逼出锁臂银针,你毋需担忧他的安危。”

  比较需要担忧的人是他吧?照他这些日子“招待”阎罗的方式看来,阎罗是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还是“包袱款款”,先溜再说。毕竟他的武功与阎王门相较,就如同孩童的花拳绣脚对武林霸主般劣等。

  小娘子想想,也觉得相公言之有理。

  “阎罗大哥。”她再拜一次,“我们不要你报答,因为救人原本就是件好事,你也别寻找我们,更别将我们视为恩人,若将来有缘,也许还能再相遇。”她笑得好甜,全然不知道相公的恶行。

  阎罗冷着一张脸瞪向银发男子。

  报答!?是报复才对!

  可恶!他要劈了这该死的庸医!

  “我们要走罗。”银发男子牵起小娘子的手心,投给阎罗嘲谑的贼笑,好似在挑衅着:怎样,打不着!打不着!

  生平头一遭,阎罗尝到咬碎钢牙却无法教训那猖狂者的窝囊滋味!

  第十章

  “听说你要出家?”

  自从上回白云合离开君府,再来探视怜我已是十六日之后的事,由青华夫人口中,他听到不可思议的消息。

  在梅花绽放的寒冬雪季,她几乎完全融于净白的雪色间,白云合与她一前一后步行于结冰的湖畔。

  怜我轻摇螓首,“原先是如此打算,可惜师太说我尘缘太重,即使出家为尼仍无法坦然放下心中的囿围,她说若念佛能使我心灵祥和,不妨带发修行。”

  在檀香袅袅的佛门净地,她获得前所未有的平静,无论是疲乏的精神或负压的肉体。

  她拂去发上皓雪,让指尖传来的寒意冻得微颤,“师太说得对,我的祈佛太过单一自私,只为了他一人,跪在庄严佛像前,脑海中想的全是他,他的眼、他的发、他的模样、他的神情。求着求着,千头万绪也只化为一个念头——求神佛让他在黄泉地府中好过些,别让其他恶鬼给欺负。”双掌越来越冰冷,她呵起雾气,想为自己的身躯带来暖意。

  “他是那种绝不容许任何人欺压的霸性,恐怕连地府的黑白无常也得让他三分。”白云合应道。

  怜我仰首望着枝上白梅,檀口轻吐的薄烟让眼前景物添染上一层更难以辨识的朦胧。“自从阎罗失去踪影,我常常想起以前的往事,练武时的痛苦或反抗他而受到处罚的不甘,那些曾教我痛不欲生的折磨再次重复想亿,竟完全记不得当时的怨恨及愤怒,它变成好轻好淡的画面,就像现在口中氤氲的烟,抹去清明的丑恶,最后残留下来只剩片片相思。人,好善忘。”她平静的口吻听不出任何遗憾,只是清然陈述。

  白云合凝望她消瘦侧脸,无语。

  “有朝一日,我可能也会淡忘他的模样,一思及此,我竟然……好害怕。不能忘、不能忘、不能忘、不能忘……我每天合眼入寝时总是这般念上数回,担心若不如此提醒自己,是不是明早睁开眼帘就会失去开于他的记忆?”她回首,看着雪地上深浅不一的两双脚印,远方的痕迹已教不断的落雪掩埋,记忆也如同此景,让流逝的光阴渐渐吞噬。“曾经痛恨到想亲手结束他生命的自己,竟然开始念着他的一切。或许是失去了,才想从过往的相处中重温;失去了,他的善恶好坏也不再令我反覆违逆。”

  “有些事却是刻骨铭心,即使你想忘,深烙脑海的回忆是永远消抹不去,直到断了气息,魂魄飘入暗阴地府,饮下忘却的孟婆汤,才更正解脱。”白云合幽然的身影不染寒霜,却更胜数分冷意,轻眯的凤眼带着沧桑。

  “二爷,您的口气像自己面临这般境地。”

  “是啊……”他微顿,不愿再多谈。

  “什么?”怜我未听进他的轻喃,再问。

  “记得以前我曾向你提过你的名字涵义?”白云合不答反问。

  她点点头。二爷不只一次想暗示她,可惜她从不去细想。“您说过,若我长到当年您的年纪还无法想透,您会明白告诉我。”

  “需要被怜惜的,不见得只有女人。”白云合的嗓音幽幽传入她耳畔,“怜我、怜我……你的名字,道尽他的希冀,是他自小不曾领受过的幻梦,他每唤一次你的名字,都无声的祈求请你怜他。所以我从不叫你的名字,因为我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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