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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从岳珩兄弟两人的兴奋神色中,可知他俩对杜大人的表示合作极感快慰。来自京师的大员,偏远地区三等贫瘠县的地方官,怎敢不合作巴结?

  病室前面有一座相当宽敞的院子,刚踏入院中,病房前突然跃来两个小花子,劈面拦住。绛玉佩了剑,不客气地叱道:“止步,不许前来打扰病人。”

  杜大人跨前一步,拱拱手笑道:“萧壮士,这几位大人来自京师,奉命前来查案,并专谈前来探问李壮士的伤势,不可无礼。”

  绛玉清澈的大眼一翻,摇头道:“不行,李大哥伤势沉重,目下仍在昏迷中,除了大人之外概不接见。”

  杜大人正待分说,岳璘摇手相阻,举步上前含笑拱手道:“两位小兄弟想必是破贼英雄中的萧绛玉昆仲了,失敬失敬。”

  绛玉淡淡一笑,和气地说:“不敢当。不是草民斗胆相阻,而是李大哥伤势沉重,险期未过确是不便打扰,以免令其受惊,大人宽恕。”

  “下官来自京师,听说李壮士协助官兵攻破贼巢,功在国家,故而前来致慰问之意,并察看伤势以便调治,不至于打扰伤者,两位但请放心。”

  “怪!怎么没听说过京城中有人来?”绛玉自语,其实声音不小,接着又道:“京师派人到偏远的浙南来,大有可疑。哼!你仍可能是冉贼的余党,胆大包天侵入县卫,挟杜大人假冒京官意在置李大哥于死地,为悍贼报仇是吗?阁下,你打错主意了,放了杜大人,在下不为已甚。”

  一面说,一面拔剑出鞘。

  小秋向左移,亮剑列阵。

  杜大人赶忙摇手叫:“萧壮士,使不得,他们确是京师来查案的大人,奉有朱都督与锦衣卫提督钱大人与及东厂提督张大人手令,不是贼人,这位是骑尉岳大人岳璘。”

  绛玉扫了两人一眼,冷笑道:“那几位狗官,不是改姓朱的江彬、钱宁、张锐三个混蛋吗?狗官们差来的人,还会有好东西?”

  “住口!你好大的狗胆。”后面的神剑秦泰抢出沉喝。

  绛玉冷冷一笑,收剑轻蔑地说:“再神气也是国贼狗腿子,在下不和你们计较。”说完转身便走。

  “站住!你小辈好狂,何人调教出来的招祸弟子,说!”岳璘也怒不可遏地问。

  绛玉转身冷笑,一字一句傲然地说:“出身武当门下,太和山提点真人辖下,高土玄昊仙师的俗家侄孙。飞骑尉前程不小,三国贼权倾天下,但吓不倒行侠天下的武当门人。”说完,扭头便走。

  道教将受朝廷管辖的道官分为两等,称全真,正一,皆受道箓司管辖,但道箓司的四等官阶中,首阶左善也右善世(四阶是善四,阐教,讲经,觉义,各分左右,左右各一)官阶只有正六品,但龙虎山的正一真人,竟高至正二品。龙虎山是道中官阶最高的人,原称天师,本朝初改称真人,直至目前。后来僧道的封号甚滥,在全真、正一之外,真人、高士等等。官阶有封至太常卿、礼部尚书、官保、伯爵等等,滥至天下大乱。

  太和山朝廷派有提点,也是正一真人。玄昊是武当元老,曾获封高上,来头不小,武当门人遍天下,飞骑尉出京查案,不怕得罪地方一品大员,可不能不顾忌武当弟子的武林威望与江湖势力。

  所有的人皆不敢乱摆官架子发威,眼睁睁目送两人昂然而去。

  岳璘到底见过世面,沉着地抢入房中。

  床上,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手脚包了染满血污的伤布,气息奄奄,脸色败灰。

  岳璘仔细端详片刻,失望地向杜大人问:“大人,是这人吗?”

  壮大人点点头,叹口气说:“回禀大人,是的,他就是李三,伤得太重,三五个月不知是否能复原,可惜。”

  “还有一个云松呢?”岳璘希望未绝地问。

  “在后房,大人请随下官来。”

  半个时辰之后,街背的龙泉客栈中神剑秦泰向岳家兄弟说:“两位贤侄,此事可疑,愚叔得查个水落石出。”

  岳璘苦笑,无可奈何地说:“见过李三的人不多,张巡捕和不多几名兵勇,一口咬定那人就是从武溪亭村抬回来的李三,杜知县更是力证其实,咱们找不出反证,怎能揭发他们的掉包罪证呢?”

  “愚叔要在两个武当小辈身上着手,咱们分头封锁通向各地的要道,谅那艾贼也插翅难飞。等会儿咱们探县卫,盯住那两个武当小辈,他们会露出破绽的。愚叔先走一步,去探道,你们等候我的消息。”

  龙泉客栈通向县后街有一条小巷,神剑悄然从小巷岔出,到了一处转角,冷不防一颗飞石从暗影飞出,“噗!”一声正中后心,老江湖向前一仆,人事不省。

  屋檐下跃出老道三绝剑,从神剑身上搜出日精剑,冷笑道:“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阁下,我知道你会来的,你这个老江湖老孤狸,不出贫道所料。呵呵!谢谢。”说完,得意洋洋地一溜烟走了。

  激愤羞怒交加的神剑与岳家兄弟,在各要道上苦守半月,艾文慈的音讯全无。

  两个小花子在城中走动,成为龙泉地方人士的佳宾,大摇大摆出游,游踪所及,皆受到英雄式的欢迎。她们逗留至月初,方启程南下飘然而去。

  尚云松在龙泉待不住,伤好后重返杭州去了。尚氏母子也不愿在龙泉落籍,带了一批珍贵的礼物与及龙泉地方人士的人情温暖,秘密迁赴杭州去了。

  至于杜大人,他依然精明干练,耿介清廉,地方人士以有这好官而自傲。

  章姑娘得到了抄自俞五的部分财物,安居在胡家。她的香闺内,挂了一幅艾文慈的像,上款写着:“大哥肖像”。横披是:“恩同再造,义薄云天。”每天,她在像前点上一炷好香,喃喃地含泪祷告:“大哥,上苍保佑你保佑你平安,保佑你健康。大哥,来看我啊!别忘了哪!”

  两个小花子萧绛玉主婢走后,岳家兄弟跟踪至鸦春隘,进入福建浦域县境,方失望而回。众人再查了半个月,方死了这条心。

  假李三伤势略有起色,但仍然起不了床,精神萎顿,脸色不正常,距复原之期遥之又遥,损耗过巨,连说话也感到艰难。

  龙泉客栈中,众人商讨此行得失,重谢了程三爷弟兄五人,打发他们返乡。送走了程三,八人在房中计议。

  神剑老脸无光,愤愤地说:“咱们也白跑了一趟,得不偿失。依我看来,姓艾的定是在府城救章姑娘的人,而不是这一位杀冉峰的李三。暗算愚叔劫走小剑的人,八成儿是艾文慈所为,与两个武当小辈无关,那晚两个小花子根本没离开县卫。”

  “依秦叔之见……”岳璘懊丧地问。

  “假定艾贼不敢见官,找人冒名顶替,他自己却该暗中跟来龙泉看风色,乘机夺回遗失的小剑了……”

  “那……他怎知剑在秦叔身上?会不会是夺剑另有其人,无意中击倒秦叔,顺手牵羊将剑弄走了?”岳珩抢着发表意见。

  神剑秦泰不以为然,这老狐狸不明不白地被人暗中击倒,夺走了发横财得来的小宝剑,阴沟里翻船,无头公案无从查起,心里面的难过自不必说,脸上更不光彩,一肚子愤火羞焰无从发泄,气得几乎吐血,这一觔斗栽大了,怎肯干休?既没有发泄的对象,他满腔怒火全烧在那从未谋面的艾文慈头上啦!冷笑一声道:“说不定那小狗已找到了赵成,咱们放了赵成乃是一大失策,姓赵的贪生怕死,还能不吐实?如果是赵成弄的手脚,咱们将他三兄弟毙一伤一,他岂肯夺回剑了事?不戳我百十刀才怪。以艾小狗的行事看来,此事极为明显,过去这小狗不是一而再放过贤侄吗?”

  “但……唉!不管是不是他,反正咱们已将人追丢了,白跑了一趟,一无所获。目下无从查起,要获取他的行踪,得花很多工夫了。”岳璘懊丧地说。

  “依愚叔之见,他逃不出咱们的掌心。”神剑阴森森地说。

  “秦叔有何高见,有把握吗?”

  “当然有,像你们这种捕风捉影般的追踪,恐怕追上十年也是枉然。”

  “这……”

  “愚叔定有妙计,要他自投罗网。”

  “真的?”岳璘惊喜地问,又接着摇头苦笑道:“这家伙像头狡狐,不会上当的。”

  “狡狐也有落陷日,他会自投罗网的。”神剑极为自信地说,似乎胸有成竹。

  “秦叔的妙计是……”

  “以他的为人行事说来,咱们已可大致地摸清他的性格了,首先,咱们重新着手清查与他有关的人,尤其留意与他有交情的朋友。”

  岳璘吃了一惊,愕然道:“秦叔之意……”

  “你听我说完。咱们最好能查出他早年投匪时所交的朋友,然后查他逃亡期间所交往的人,这应该可以查出来,并无困难。然后,咱们向与他有深厚交情的人下手,放出消息,布下陷阱,等候他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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