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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病鍾離」嚴百川被貞兒一問,不覺大感尷尬,怔怔的楞了半晌,才訕訕答道:「說來此事你也不會太清楚,昔年蛇蜂二女,淫毒江湖,很多高手都難過此劫,所謂英雄難逃美人關,崔源自不例外,聽說崔源與『玉蜂娘子』的戀情頗深,是以唐一民便疑心他師弟獲得的寶笈,已轉落到『玉蜂娘子』手裡,這才三番五次向『玉蜂娘子』糾纏追討──」

  貞兒適才追問之時,見嚴百川訕訕為難,粉臉上不由得泛起了一層紅暈,但她素來是任性慣了的,這時見說到熱鬧之處,櫻脣微啟,似又要相詢。

  嚴百川轉臉見貞兒神情,微微一笑,接道:「你且聽我說,不要說此事只不過唐一民的猜測而已,即使果有此事『玉蜂娘子』又豈是好惹之人,況且此時她左右,不知有多少高手侍衛,哪容唐一民得手,二人因此結下嫌怨。」

  飛鷂子馬騰在旁望了他師伯「獨臂丐王」董天臣一眼,恭敬的問道:「唐一民既是未曾得手,何以江湖傳言說『玉蜂娘子』是傷在『東嶽散人』之手呢?」

  「病鍾離」笑道:「此是後話──」

  「獨臂丐王」未得話畢,接道:「我看你這病鬼還是兩句並一句說吧,免得說多了傷元氣,老化子體上天好生之德,看你說得心有不忍──」「病鍾離」三字不過是江湖上因他生帶病容,送的外號,嚴百川又豈是真的有病呢?一見「獨臂丐王」笑言打趣,便也沉不住氣了,便道:「我說話,讓你灌黃湯,你還覺不稱心,好好好,如今我不說了,我來喝酒,且讓你這老化子唱兩段蓮花落──」說著,便提過酒葫蘆,滿斟一碗,舉碗就喝。

  「獨臂丐王」董天臣,慌的搖著獨臂右手,道:「慢來,慢來,你這老兒那裡學來的生意經,打算盤打到我老叫化子頭上來啦,那可是我和窮秀才的命根子,不是你的湯藥,你可不要喝錯了。」

  這幾位都是風塵奇人,雖然偌大年紀,而且眼前還有晚輩,可是他童心依舊,也不顧什麼行為,碰在一起,卻喜逗著玩鬧。

  「獨臂丐王」就這一伸獨臂,搖擺之間,已存心開「病鍾離」的玩笑,暗中已提蓄內勁,這一搖擺,但見「病鍾離」碗裡的酒,突然一陣翻滾,便有一小半傾瀉出碗外。

  「病鍾離」那裡料到老化子會開玩笑,一見碗裡的酒被「獨臂丐王」用他丐門上乘內勁激出碗外,人不離座,身不哈腰,只將頭微微側傾,丹田猛一吸氣,張口一吸,眼看那就將墜落桌上的酒,全被他吸到嘴裡,桌上一滴也沒沾著。

  「病鍾離」一抹嘴,道:「可惜,可惜,你這老叫化子,暴殄天物,這輩子不修好,來世還得要飯,適才要不是我小老兒嘴快,那半碗佳釀,豈不白白被你這老化子蹧蹋了嗎?」

  「獨臂丐王」笑道:「看不出你這老病鬼還有這好的元氣!」

  「病鍾離」也不服輸,道:「你這老化子一條臂的力道還不小──」

  兩人說得屋裡的人哈哈大笑。

  「江南醉儒」道:「你們兩個老鬼,明知主人窮,卻偏偏拿窮人的東西作耍,再要如此,可別怪我窮酒鬼小氣,我可要收起來了,免得被你們潑在地上,作賤東西。」

  「病鍾離」嚴百川,搔了搔白髮道:「你這老化子最不成材,叫你一擾,我說到什麼地方了,趕快,提我一提。」

  「鐵膽純陽」逸塵子笑道:「大哥已說到『東嶽散人』唐一民與『玉蜂娘子』結下嫌怨──」

  「病鍾離」望著逸塵子略一沉思,手拂長髯,道:「好,就由三弟你身上說起吧!」

  「江南醉儒」突然問「獨臂丐王」道:「老要飯的,你今天怎麼帶了狗出來了呢?」

  「獨臂丐王」被「江南醉儒」這突然一問,問得莫名其妙,祇得道:「沒有呀──」

  「江南醉儒」笑道:「你沒有帶狗,怎麼這位見了誰就咬誰呢?」

  「病鍾離」一見「江南醉儒」也調侃起自己來,趕忙接道:「你們讀書人真是出口成章了,人家說正經的,你們卻依酒三分醉,在說醉話──」

  「獨臂丐王」捧起酒碗,對「江南醉儒」道:「他說他的,咱們再乾一碗。」

  「病鍾離」望著他們二人笑了笑,接道:「那唐一民與『玉蜂娘子』雖然交惡多年,而且不惜冒險,單刀匹馬,深入虎穴,無如這時『玉蜂娘子』裙下有無數高手。」話到此處,不覺望著傅玉琪,哈哈大笑,道:「就連瞎仙首徒,你大師兄『虯髯神判』那樣的英雄人物,也都俯首聽命在她石榴裙下,你們想,憑唐一民人單勢孤,那裡能佔了便宜呢?」

  「病鍾離」望著跳躍的燭焰,沉思少頃,道:「二十一年以前,不知何故『玉蜂娘子』突然一變常態,用了極毒辣、慘忍的手段,毀去許多侍衛她左右的江湖高手,而她自己也倏然隱跡,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獨臂丐王」聽「病鍾離」說到這裡,忙的丟下手中酒碗,仰面哈哈狂笑,笑了一陣,轉臉指著「病鍾離」笑道:「此事連三尺孩童,也能道出,你這老兒又何必多費脣舌呢?」說罷,又是一陣大笑。

  「病鍾離」嚴百川等「獨臂丐王」止住了笑聲,對他翻了翻眼睛,道:「你這老化子且莫要急猴猴的耍窮相,不要得意忘形,若是沒有什麼新奇之處,我老人家又何必說呢?告訴你這老化子吧,二十年前,我老人家卻親眼看到『玉蜂娘子』傷在唐一民手裡。」

  「玉蜂娘子」突然退出江湖,原是一件大事,但二十年來,一直無人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就連「江南醉儒」與「獨臂丐王」這兩位俠跡遍天下的高人,也未能獲悉這事的前因後果,這並不是說「江南醉儒」「獨臂丐王」不行,而實在因為江湖之間的事,紛紜複雜,多如牛毛,任憑你在武林地位如何崇高,也無法事事盡知,何況一些武俠秘聞,更非機緣巧合不能碰到。

  是以「病鍾離」一說出他曾親睹「玉蜂娘子」與唐一民拚搏之事,便不由得大感驚異,都把目光盯注在嚴百川的臉上,急待他說出下情。

  這時「病鍾離」卻偏把眼睛望著窗外,連看也不看二人一眼。

  「江南醉儒」催道:「嚴兄,如何不說了呢?」

  「病鍾離」停了半晌才緩緩轉過臉來,慢慢的輕捋銀髯,哼了一聲,道:「不說了。」說著眼睛卻瞟了「獨臂丐王」一眼。

  「江南醉儒」一瞧這種神態,就知道這老兒在淘氣了,笑了笑,道:「嚴兄,你我飄泊江湖,難得一見,今宵談興正濃,怎麼老兄卻又不說了呢?」

  「病鍾離」一晃那疏疏白髮的腦袋,道:「除非老叫化子向我叩頭賠罪,不然,就不要想我說下去。」

  「獨臂丐王」略掃了他一眼,一聲不睬,只顧大口喝酒。

  二人這一故意鬥鬧,卻急壞了貞兒與傅玉琪,他兩人正聽得有味,忽然中斷,自然著急。貞兒不但人精靈,而且又調皮,圓圓的眼睛一翻,便知二位老人家是童心大發了,她也湊趣,起身跑到「獨臂丐王」身側,玉腕一伸,奪過酒碗,嬌聲道:「都是你,害我們也沒有故事聽了,快,快賠個不是吧。」說著便扭扯住「獨臂丐王」不依。

  「獨臂丐王」又故意讓貞兒糾纏一陣,才道:「好了,我的老兄弟,你說吧,否則我這條獨臂要被這娃兒扯斷了。」

  「病鍾離」冷冷的道:「你不賠禮,就想要我說,怕沒有那麼容易。」

  「獨臂丐王」嘆了口氣,道:「老兄弟,你我都是下了半截土的人了,你難道要我當著這些娃娃的面,對你下跪不成──」話至此處,探手取過酒碗,滿滿的斟了一碗,道:「這麼吧,我老化子乾了這碗酒,就算賠你的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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