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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田秀铃冷笑暗忖道:“他这话莫非是说来给我听的不成?”

  只听银发道人接道:“是以近年来江湖中虽然屡传警兆,不但有许多武林高人突然失踪,就连少林、武当两派,也受到极大的波动,但这震荡江湖的巨浪,却始终未曾波及我终南一派,本门弟子遵守先人遗训,也对此事从未过问。”他面上渐渐露出悲愤之色,接道:“不但如此,贫道还曾约束本门弟子,不得私下终南,在这件震撼武林的风波未曾消失之前,终南弟子若有私自下山的事情,便以门规处治。”他长叹接道:“贫道为了息事宁人,才颁下此谕,那知我虽不去犯人,人却要来犯我。”他突然顿住语声,一字字缓缓道:“昨夜──”双眉突又一皱,缓缓合起眼帘。

  田秀铃脱口道:“昨夜怎么样了?”

  银发道人伸手握住了左臂,道:“为兄伤口似又迸裂,三弟你接着说吧!”只因青石道人素来拙于言词,是以他不唤二弟,反唤三弟。

  青松道人微一躬身,沉声接道:“昨夜黄昏之后,华山派的当代掌门人立风道长,突然率领了十七个佩剑的道人,直上终南。”

  田秀铃暗暗松了口气,忖道:“原来这只是他们终南与华山两派的宿仇旧恨,与我祖婆无关。”一念至此,她又不禁暗叹道:“任相公呀任相公,这既是他们的私事,你又何必来管,如今你身受重伤,却怎生是好?”她想到所有的事都需要等到任无心做主,时机又如此紧迫,而任无心又受了严重的内伤,却不知何时才能痊愈,不觉更是忧心忡忡。

  只听青松道人接道:“我掌门青云师兄为了顾全礼数,虽然明知他来的有异,还是率领了全派弟子,恭迎于玄妙观外。那时夜色已临,观门外燃起了数十只灯笼,以迎佳宾。火光照耀下,华山道人的面容上,却带着重重的煞气。但掌门师兄还是以礼相待,含笑请教他们的来意,请他们到观中待茶。

  “那知立风道长却不肯迈入观门,只是冷冷道:‘六十年前,终南陆真人带领了十七位终南高手,前去华山,今日贫道也带领十七位前来回敬。’

  “那时不但掌门师兄变了颜色,贫道也暗暗吃惊,但掌门师兄还是含笑道;‘往事已成云烟,六十年前的往事,你我两派的先人已有了断,当着天下英雄,化戾气为祥和,今日道兄又何苦化祥和为戾气?’

  “这番话说的可算是仁至义尽,情理兼顾,那知立风道长却置之不理,他身后的华山道人更是蛮横,话也不说,便拔出剑来。这时掌门师兄才知道他们是抱定了必战的决心而来,心中便有些奇怪,素闻华山立风道长是位谦谦君子,今日却恁的横蛮无理?

  “而那些华山弟子们,更一个个全不像出家的神色,满面俱是戾气,人人俱都是紧握着剑柄,似是随时都准备出手一击,却无一人说话!我四师弟首先忍不住了,当先仗剑而出,跪在掌门师兄面前,说他实在忍不住了,纵然拼却门规处治,也要挺身一斗。”

  青松道人滔滔不绝说到这里,语声方自微微一顿,沉肃的面容上,泛起了深沉的悲痛之色,缓缓道:“那知我那年纪轻轻,最是有为的四师弟,便在这一役中,伤了性命!”他话未说完,目中已流下泪来,语声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青云道长虽然眼帘紧合,但眼角却也不禁隐隐泛起了泪光。青石道人胸中更是填满悲痛与激动,突然大声接口道:“四师弟一死,贫道与掌门师兄也下了决心,不惜再陷六十年前的覆辙,也要与华山派决死一战,三师弟更早已回观取剑。那知他剑未取出,华山派的十八个道人竟不顾武林道义,骤下煞手,在一剎那之间,那十八柄长剑便齐地挥起。”

  他目中泪光盈盈,厉声接道:“本门弟子本是迎宾而出,身上怎会佩有兵刃,何况也想不到华山道人竟会如此险恶,猝然之下,措手不及,不过三句话功夫,本门中已──已有数名弟子伤在他们剑下,那时掌门师兄才令我取剑──”

  他本是拙于言词,此刻只因胸中的激动,是以言语脱口而出。但说到这里,他却也是语气哽咽,言难成句。青云道长霍然张开眼帘,接口道:“混战之局,瞬即展动,片刻之间,鲜血便溅满了玄妙观前的石阶!本门弟子虽然朝夕勤练武功,怎奈门规所限,可说从无与人交手的经验,出手非但不够辛辣,也不够沉稳,面对这种险恶凶残的对手,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搏斗之中,自然吃了大亏,何况他们俱是赤手空拳,根本无法施展我终南派本门的剑法,而本门却又素来以剑法见重,拳脚功夫,从来未多注意。

  “对方那十八道人武功之高,却又大大出了贫道意料之外,这其中无论那一人,武功之高,都不愧为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贫道这时却看出了一宗惊人的诧事,这十八人武功虽高强,招式虽辛辣,但十中有九,用的却绝非华山本门的剑法。”

  听到这里,田秀铃心头不禁又是一凛。

  只见那青松道人竟然又自抢口接道:“他们用的非但绝不是华山本门剑法,而且竟然是各家杂学,招式迥异,还有一人竟然施展的是传自海南的南海披风剑,当真是剑急如风,招式毒辣、只恨贫道等俱都从来未曾在江湖走动,虽然认出了他们剑法的宗派,却看不出这些人的来历。”

  田秀铃忽然脱口道:“那施展南海披风剑的,可是个残废吗?”

  青松道人变色道:“不错,那人只有独臂,女檀越怎会知道?”

  田秀铃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道长请先说吧!”

  青松道人愕了半晌,接口道:“等到贫道与三师兄拔剑而出时,本门弟子已是伤残屡屡,而对方却仅有一人,被掌门师兄夺得长剑,剑伤了他前胸,但伤势却仍不足致命,他还可再斗。”他望了望那停放棺木的门户,突又长叹一声,接道:“就在这时,山下突地传来了一声清啸,啸声如鹤唳,上达云汉。”

  田秀铃精神不觉一振,暗喜忖道:“这必定是任相公来了。”她听得入神,似乎当时也在战局之中一般,是以听到这里,精神方不觉一振!

  只见青松道人面上也露出兴奋的光彩,接道:“听了这啸声之后,对方十八人似乎都吃了一惊,那时已有一条人影随着啸声飞掠而来。这人影来势之快,竟是贫道们前所未见,等贫道们看清那只是位少年的文士,不禁更是惊奇,想不到世上竟有武功如此惊人的少年。

  “但这时贫道们唯恐来人是对方的助手,心里自更着急,只听这位少年公子一上山头,不住恨声自语道:“来迟了──来迟了──还是来迟了一步!”就在他说这三句话的功夫,他竟已出手夺下了对方两柄长剑。他身手之迅急奇奥,贫道便是口巧如簧,也难以形容得出。”

  他越说越是兴奋,苍白的面容上,已泛起红光,喘了口气,立刻接着道:“那时对方自然更是吃惊,已有人脱口道:‘任无心,必定是任无心!’

  “但贫道孤陋寡闻,却从来未曾听起过任相公的名字,正自惊疑间,任相公已大喝道:‘终南道友听着,这些并非华山弟子,俱是南宫世家的七十二地煞中人乔装改扮而来的。’

  “贫道们心头一震,这才有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难怪这些人俱都不发一言,满面戾气,难怪这些人招式如此毒辣,武功如此高强,而又门派各异,难怪他们竟然毫不顾江湖道义。”

  他每说一句,田秀铃便宛如当胸被人击了一拳,不由得垂下头去。

  青松道人却未发现她表情的变化,只管接道:“对方被任相公喝破了来历,自更惊怒,但却俱都似乎慑于任相公的威名,非但没有一人敢上去动手,反而都垂下了剑锋。

  “而这时任相公已飞身掠来,向贫道兄弟道:‘这十八人中,只有立风一人确是华山掌门,但也被南宫世家控制了神智,他们此番假借华山、终南两派的宿仇前来挑战,为的只是要消灭终南派的实力,还要将道长们纳入七十二地煞之中,以补近日七十二地煞伤残的数目,在下虽早已得到消息,却想不到他们来得如此之快。’

  “任相公言语说得十分迅快,贫道们越听越是心惊,不禁汗如雨下。

  “那知任相公话未说完,突地不知由何处传来一声奇异的乐声。对方那十八人听到了这奇异的乐声,突然如中魔法,奋不顾身地挥剑扑了上来。任相公这时独力上去挡住了他们,并要贫道兄弟带领伤残的弟子速回观去。

  “贫道们怎肯让任相公独力代战,那知任相公却大怒道:‘非是在下狂言,道长们上来不过只是平白送死,也丝毫不能有助于在下,道长们纵不爱惜生命,也该为终南一派保留些实力。’

  “贫道们虽然知道任相公这只是激将之言,但心中仍不禁羞愧难过,这时掌门师兄方要贫道与三师兄带领弟子回去,留下他自己与任相公并肩作战。贫道们怎敢违抗掌门之令,只得遵命而退,是以──”

  他惨然一笑,接道:“我终南一派,能武的弟子,只有贫道与三师兄先去取剑,后又退回,身上才毫无损伤。”长叹一声,垂首不语。

  他结束了语声,室中顿时弥漫着一种异常沉重的寂静,压得人心透不过气来。

  田秀铃默然良久,突又问道:“但究竟是何人伤了任相公?他怎会受了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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