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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瘋和尚卻于這時掉頭向三人笑道:「就憑這一手,要殺你們三個,夠不夠?」

  兩老一叟,互望一眼,頹然垂手。

  瘋和尚笑了,笑得那麼輕鬆自然,就像見了老朋友似的。

  「嚴格的說起來,」他道:「我和尚的心腸,並不慈悲。」略頓之後,又道:「禁殺生,是佛門八戒之一,但那似乎只指六畜而言。所以,我和尚以為,殺人,尤其像你們長白道上的這些人,實在不在我佛禁律之內……不過,我和尚又得重複一遍了,和尚對你們三個,實在不感興趣……你們自己也該明白,找你們的,另有人在。」

  一叟默然。

  兩老默然。

  瘋和尚繼續笑說道:「最近在長白這一帶出現的那個白須白髮的老兒,他,才是你們的真正剋星呢!」

  獨目叟突然不顧一切地厲聲道:「朋友,你到底是何方高人?」

  「方外高人。」

  「朋友怎不亮出字型大小說話?」

  「羊叔子,你真差勁!」瘋和尚笑呵呵地道:「內功有成就的人,決不會心浮氣躁,心浮氣躁,則決不會是內功有成就的人……唉,羊叔子,難道連這個也不知道麼?……慢著,慢著,和尚要說的話,還多著哩!」

  獨目叟,臉色鐵青。

  「第一,我要告訴你們的。」瘋和尚悠然地說道:「和尚生過一場重病,以前的事,業已忘得乾乾淨淨,別人的事容或知道一點,自己的,則一點也記不起來了,羊叔子,這一點,對你實在抱歉!第二,我要告訴你們的,今天,你們假如將我和尚當做仇家,那麼,你們就大錯而特錯了!」

  兩老一叟,聞言全是一怔。

  就連那個黃臉中年漢子,也不禁露出了一臉茫然之色。

  「當今武林之中,能搪得住那老兒游龍三式的有幾個?」瘋和尚認真地道:「羊叔子,你是那老兒的對手麼?胖老瘦老,換了你們兩個又怎樣?所以說,這老兒突然在長白出現,實在不是好朕兆,你們曉得的,只要那老兒成心找誰,老實說,憑誰也難逃出他的掌心去!」

  兩老一叟,聽得眉頭直皺。

  「說出來,你們也許不一定肯相信。」瘋和尚認真地又道:「不過,不管你們信與不信,和尚仍得鄭重地告訴你們:今天,和尚來這兒,實實在在是為了救你們幾個的幾條性命!」

  兩老一叟,幾乎訝出聲來。

  瘋和尚先面向獨目叟道:「羊叔子,先說你……你實在是個最不聰明的人。」

  獨目叟開始惶惑起來。

  瘋和尚接著說道:「想想看,羊叔子……武林中一共有幾柄盤龍劍?武林中又有幾位劍聖司徒望?盤龍劍為劍聖司徒望的傳家之寶,這差不多已是武林中人盡皆知的事實。而現在,劍聖生死不明,劍聖的故物,卻在你羊叔子身上出現……羊叔子,我問你……就算劍聖業已不在人世,可是:

  你敢斷定劍聖沒有子嗣?

  你敢斷定劍聖沒有門人?

  你敢斷定劍聖沒有生死至交的朋友?

  上述諸端,只要有一項出了你羊叔子的算外,憑著盤龍劍的鐵證,你羊叔子的一條老命,還有幾成是你羊叔子自己的?」

  獨目叟的臉色漸漸地蒼白了起來。

  死亡,並不是最大的恐怖!最大的恐怖應該是不斷地遭受著死亡的威脅,搏之不得,避之不能。

  平心而論,兩老一叟,誰也不算是貪生怕死之輩,瘋和尚若真個以武力施之於他們三人,兩老一叟必將連袂奮迎,則是毫無疑問的!可是,瘋和尚並沒有那樣做,他只以動作警告他們:小心地向死亡!他並沒有將他們硬往死亡線上趕。自盡,是需要超人的勇氣的,這是人類的弱點。

  這一點,瘋和尚控制得異常巧妙,於是,兩老一叟便只有俯首聽由擺佈了。

  瘋和尚在階前悠閒地又踱一個來回。

  這一次,沒甚意外,廳上廳下都很靜。

  跟著,瘋和尚又停下腳步,仍然面向獨目叟,以一種同情的語氣道:「你們應該看得出,我和尚並不是沒有來頭的人,你們不知道我和尚是誰,並不是你們的恥辱,就將七星堡主,天山游龍,劍聖司徒望他們武林三奇通統喊來,他們也一樣無法知道我和尚究竟是誰。

  我和尚到底是哪兒來的呢?

  這個,將來你們也許會知道,但現在,你們盡可別管。

  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和尚有個怪脾氣,歡喜做些別人以為不近情理的事,彈彈反調……就像前幾個月,七星堡主以為他能毀得了少林寺,我和尚不信邪,結果一樣將他的暴行阻住……這只是個小小的例子,唆,這黃臉小子他就是目擊者之一!」

  瘋和尚說著,偏頭向那個黃臉中年漢子嘻嘻一笑。

  「我和尚之所以要舉出這個例子,乃是為了說明一件事。」瘋和尚繼續說道:「天山游龍趙笑峰與劍聖司徒望的私誼之篤,為武林中所罕見,這一點,我和尚知道,你們幾個一定也很清楚。現在,劍聖下落不明,劍聖故物在長白出現,劍聖的老友趕來了長白……諸位,這顯示了些什麼?……很簡單。一句話說完,長白道上將有一番腥風血雨!」

  「不論如何風狂雨暴,首當其衝的不是別人,」和尚一指獨目叟,有力地道:「就是你羊叔子!」

  獨目叟身不由己地微微一顫。

  「我有沒有說錯,羊叔子?」

  獨目叟強撐著冷笑道:「生死算得什麼?何況我羊叔子也不是紙紮的呢!」

  瘋和尚哈哈大笑起來。

  獨目叟怒聲道:「大和尚,何事好笑?」

  「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鵝毛。」瘋和尚突然一整臉色,端容道:「依和尚看來,你羊叔子雖然將生死看得很淡,但在那種情形之下喪生,不但不光榮,死後的聲名,可能還會不太好聽。將來,總有那麼一天,武林之中會有人這樣說:朋友,你知道長白獨目叟的下場那麼慘,是為了啥?咳咳,一把寶劍罷了,貪者如此,令人浩歎……羊叔子,和尚這樣說,可曾誇大其詞?」

  獨目叟果然為之動容。

  「我為什麼要說這些呢,羊叔子?」瘋和尚又道:「前面說過,我和尚歡喜唱反調。七星堡主要毀少林寺,我給鬧散了,天山游龍要在長白興風作浪,我和尚一樣不答應!不過,天山游龍到底不是七星堡主,他們生事的出發點不同,一個為公義,一個為私欲,我和尚若是採取相同的手法阻止,豈不成了黑白不分?所以,這一次,我和尚想出了新鮮花樣。羊叔子,你聽清,趕快找著那個白鬍子老兒,交回盤龍劍,說明你羊叔子是受了別人的慫恿,現在知罪了!羊叔子,記住,交個把像天山游龍以及我和尚這樣的朋友,並不是壞事!」

  獨目叟見胖瘦兩老正拿眼瞪住他,便即勉強地冷笑了一聲。

  「希望你們兩位也能這樣做!」和尚轉向胖瘦兩老道:「我和尚很清楚,劍聖那件公案,你倆並非主謀。同時,和尚可以告訴你們,你們現在所知道的主謀者,很可能一樣不是真正的主謀,主謀是誰,我和尚目前一樣不知道,但我和尚也不想知道,那是劍聖的朋友那個白鬍子老兒的事。我和尚只想在這件事上,讓那白鬍子老兒弄得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就像七星堡主因了我而沒有能將少林毀去一樣也就滿足了!」

  一叟兩老,開始彼此互望起來。

  瘋和尚又道:「你們猶疑不決,可是有什麼顧忌?」

  獨目叟冷冷地道:「和尚,什麼顧忌?」

  瘋和尚道:「譬如說,擔心有人不放你們過去之類。」

  胖老哼了一聲道:「顧忌?嘿,我們只不過在考慮是否有那樣做的必要罷了!」

  「有!」

  「嗯?」

  「以你們三位的身分地位,」瘋和尚正色地道:「你們那樣做,有你們的想法,也許以為有違同道道義是不是?」

  「我們差不多是這樣的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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