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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風、沙,窮谷,荒徑……遍歷千辛萬苦,司徒烈抵達了玉門關。

  玉門關,為關內外的重要門戶,在壽品縣西北,為西漢大將軍征討走月氏時所辟。後漢名將李廣伐大宛時,因立下不勝不歸之決心,曾令特使阻于玉門關口,懸令曰:「如有偷渡還國者,斬。」後漢建武年中,為絕西域之使,曾一度閉塞。班超使西域,其自西域所上之書中,最動人的一句便是:「但願此生生人玉門關」!

  司徒烈抵達玉門關之時,已是隆冬季節,正值關外暴風連日,狂沙蔽天,連有沙漠之舟的駱駝也無法通行,故只好在關口一家客店中歇下腳來。

  在冬天,走向關外,最大的特色便是羊肉燒酒,和那些酒後文義不明,聲韻卻極豪放動人的邊荒歌謠。

  由於風暴連續,司徒烈在客店中,一住就住了十幾天。剛開始幾天,他依著強烈如火的酒,喝著濃如玉汁的羊湯,頗感新鮮有趣,但時日一久,司徒烈便感到有些煩躁起來。半月後的某一晚,突然有人在店門口以漢語大喊道:「啊,啊,風息啦,風息啦!」

  司徒烈放下酒杯,帶著三分酒意趕出去一看,月色迷蒙,天地一片灰黃,風,果然息了。

  司徒烈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也許是悶在店中太久了,他信步沿著鋪滿沙層而極為冷落的街道向城腳走去,他想找一塊較高而僻靜的地方去賞玩一下這窮荒地域的月夜。城腳下到處張著各式各樣的布篷,布篷內羊群攢動,羊聲咩咩,司徒烈滑稽地想,這裡真是個獸多於人的世界。

  最後,司徒烈在走過一座落單的布篷時,他忽然聽到布篷中傳出一陣陣異樣的呻吟和喘息,他為年齡所限,還以為布篷內有人病了,因為他不通當地遊牧種族的語言,怕起誤會,便依著輕巧的身法,閃步靠近布篷之側,運勁於指,輕輕在布蓬上點開一個小洞孔,篷內沒有燈光,但他的目光非常人可比,略一定神,便已將篷內種種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一個老人和衣側身而臥,老人身旁躺著一個通身赤裸的女人,女人身上壓著一個赤裸的男人,男女相互纏結,女人掙扎著,男人氣喘如牛……司徒烈暴退兩丈有零,狠狠地向沙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司徒烈聞到自己吐出來的酒氣,雙頰發熱,心跳加速,他懷著一種異樣的心情往客店走回……走著,走著,司徒烈心頭突然一涼,喊一聲不好,雙足起處,身軀立即拔升丈來高,空中一個轉折,便向來路重新撲奔而去。

  原來當布篷內那副景象一再在他腦際迴旋之際,他驀然想起那個和衣側臥的老人頭旁似乎有一灘血漬,同時,那個赤身女人除了手足舞動外,頭部仿佛向左右椰移,而他記得,上面男人的一隻手,恰好使勁按在女人的嘴上……等到司徒烈趕得回來,一切都已經遲了。

  司徒烈掀開布篷之門,那個裸體女人已經在血污中僵直了。而那個男人,正將一柄抹拭得乾淨雪亮的短刀往腰下鞘內插入。

  司徒烈怒喝一聲,正待揚掌劈去,身後突然有人冷冷地喝道:「小子你找死!」

  與話聲同時,兩股掌風已經同時奔至他的後心。

  尚幸司徒烈近日已經默想過有人從身後突擊的應付方法,匆促間,他已顧不得再傷篷內的施暴之徒,右臂向後一揮,游龍降一招反向繁出,同時藉著一揮之勢,身形已如遊魚穿網似地沿著布篷邊沿斜穿而起,待得司徒烈翻身落地,他的周遭已經團團圍定三人。

  司徒烈覷准落空的一角,猛退兩步,然後向三人打量過去。左右兩人,年紀均在三十歲上下,左邊一個,身高如塔,面黑如炭,雙眼凶光迸射,令人望而生畏。右邊一個矮胖如球,彎眉細眼,嘴角永遠齜著冷笑,一派奸險之相。

  正面的一個,也就是篷內逼奸逞兇的一個……司徒烈做夢也想不到他竟是在長安杏園被他一言唬退的玉面閻羅蕭明。

  照這種情形看起來,有名的七星三煞大概是到全了。

  塔牢老人天山游龍曾說過七星堡主有「三徒七嬌」,洛陽孫伯虎卻只說七星堡中有「三煞七嬌」,據此推斷,七星堡中的三煞就是七星堡主的三徒,而七星堡主的三徒也就是七星三煞則是毫無疑問的了。

  以身列武林三奇之首,號稱武林第一人的七星堡主所調教出的門人,其成就之不俗,蓋可想見。前些日子,在杏園雁塔之下,玉面閻羅的身手,司徒烈已經約略領教過,其功力之厚,只在自己之上而不在自己之下。如今,三煞齊到,他能生脫重圍的希望,實在是渺之又渺了。

  司徒烈虎視眈眈,三煞卻全然不以為意。

  這時,玉面閻羅向左右兩煞笑道:「當九鷹籃准經洛陽鐵掌孫伯虎派人護送回到七星堡,咱們師父根據藍准的陳述,再比照五鷹劉全的傷勢,慎重查察的結果,最後判定二人系傷于游龍老兒的獨門絕學游龍掌力,而進一步推算到小子的武功為游龍老兒隔牢傳授,他老人家認為此子僅憑游龍心訣便能有此成就,實乃一代奇村,同時斷定此子必然向天山投奔,以他老人家和游龍老兒數十年來的明爭暗鬥,不甘如此異質為游龍老兒所得,養成來日大患,以致嚴令你們兩個曉夜追上我老蕭之後合力躡蹤生擒,擒回之後可用則用,不可用則殺……我當時告訴你們,以此子現有功力和機會,如果我們三煞缺了一個,就無全功之望,你們當時都笑我自尊自大,要我到時候袖手旁觀,當讓你們兩個動手,剛才你們兩個已經動過手了,覺得我蕭老二說話還實在麼?」

  左邊那個黑塔般的漢子聞言只是哼了一聲,沒說什麼。

  右邊那個圓球似的漢子卻冷笑著道:「老二,你自己可感覺到你的話說多了?你可知道你的亂說話已經誤了不少事?假如不是你說他和游龍老兒走在一起,昨天我們趕到之後豈不大可立即動手?你且慢風涼別人,你現在倒說說看,游龍老兒在哪裡?」

  玉面閻羅臉色微紅,尷尬地一笑道:「看在兄弟如手足的情分上,多耽擱了一天,卻因而成全了兄弟我一件美事,難道你羅老大也會不開心?」

  「美事?」那個可能是三煞之首,姓羅的矮胖漢子冷笑一聲道:「要是你蕭老二不因事而送命,那就更美的了。」

  「老大此話怎講?」

  「此子倔強之至,萬一咱們頭兒拿他無法,而走上第二條路,誰能擔保這個小傢伙不會信口開河,將你今天這件美事說了出來?到時候,縱然頭兒愛你一身武功,也決不會忽視他那視如第二生命的堡規鐵律,想想看吧,老二,什麼是七殺無赦的最後一條?」玉面閻羅臉色遽變,雙目中同時射出了懾人心魄的凶光。

  他朝司徒烈日不轉睛地瞪視著,從那副眼光裡,司徒烈看到了一個人面臨死亡的威脅時,對那個加諸他死亡威脅的人,所表現出的最大怨毒。

  司徒烈暗提氣勁於雙臂,以防不測。

  三煞之首,那個姓羅的此時沉喝道:「蕭老二,這檔子事只是一種顧慮,尚在未定之數,何況有老三和我會為你力辯無辜,你平日表現還不錯,頭兒會信了我們也不一定。可是,你此刻如果妄動無明,誤施殺手,違背了頭兒的再三告誡,犯上『七殺』的第二條,可就鑄成大錯了。」

  玉面閻羅軟下雙肩,無可奈何地向大煞懇求道:「宰了他,就說沒有追上不就成了麼?」

  「隨便你!」大煞冷冷道:「你跟老三商量好了,我魔心彌陀羅老大可卻擔當不起。」

  黑塔似的三煞哼了一聲,道:「咱橫眉天王也是愛莫能助。」

  司徒烈睹定三煞對答入神之際,猛一頓足,雙掌齊推,游龍吼一招以十成力量發出之後,也不計收效如何,人已隨著一推之勢騰起三四丈之高,往城牆上斜蹤而去。

  三煞齊聲哈哈一笑,三條身形同時緊迫而上。

  司徒烈慌不擇路,施出所有騰躍功夫,亡命地奔向前飛。身後三煞的笑聲不絕於耳,剛開始的三五裡路,三煞的笑聲曾一度由近而遠,但司徒烈初臨強敵,不懂精力運用之道,一上來便就盡情發揮,一程趕過,漸呈心跳氣喘的不支之態,第二個三五裡過去,三煞的笑聲,又漸漸地由遠而近了……

  由於三煞的笑聲逐漸接近,司徒烈知道脫身無望,索性停步回身,當路挺立。他一面喘息,一面運聚剩餘的精力,雙掌蓄勢,待機而動,能與三煞同歸於盡固好,否則的話,多多少少也得找回一點便宜。

  三煞於霎眼之間趕至,仍以品字形陣式將司徒烈三面圈定,司徒烈更不打話,左掌游龍展,右手游龍降,狂風暴雨般口旋劈山,三煞似有默契在先,任司徒烈如何進擊,只是一味遊走門避,絕不還手。不消片刻功夫,司徒烈業已精疲力盡。他全部武功只有粗具皮毛的「游龍三式」,掌招既然不能奏效,精力又無以為繼,……終於,他脫力了,癱瘓了。

  三煞哈哈大笑。

  司徒烈一陣急怒攻心,立時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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