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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在场之人无不骇然失色,只觉武啸秋实是举世罕见的高手,这一着突围身法之诡秘,简直使人难以思议。

  奇怪的是白袍人发出一剑后,第二剑并未接着攻出。

  武啸秋大喇喇走出山门,顾迁武大喝道:“武院主慢走一步。”

  晃身一掠而前,翻掌扑上,那等情急拚命的姿态,赵子原睹状不由怔了怔。

  武啸秋一言不发,迎着冲上来的顾迁武劈出一掌,掌力无声无息,生似不带威力,然而赵子原却可瞧出他那掌招下面所隐藏的厉害杀着,方欲提醒顾迁武注意,口心却是紧张得发不出声音。

  沈浣青的尖叫几乎在同一时间亮起:“顾郎留神!那是寒砧摧木拍!”

  武啸秋右掌一挥,劈出霹雳般暴响,威势之厉之烈,便如寒砧摧木一般,籁簌有声——

  顾迁武乍闻沈浣青示警,立刻抽身回来,饶是他见机得早,也被掌风扫出七尺远,摔倒于地。

  武啸秋向后退了两步,刚好踏出山门,然后闪电也似一个转身,扬长没入苍茫夜色中。

  那白袍人自击出一剑之后,即不曾动手,冷眼望着武啸秋离去。

  但闻沈浣青恸呼一声,奔到顾迁武近前道:“顾郎,你没有事么?”

  她哈腰下去细察顾迁武伤势,惶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赵子原暗叹道:“这位沈姑娘对顾兄用情至深,却是红颜命薄,被武啸秋禁制利用,几与欢场女子无异,如果他俩因此不能结合,岂不令人扼腕。”

  白袍人冷然道:“年轻人莽莽撞撞,受这场教训亦是应该,不过姑娘大可放心,他还死不了。”

  说着自袋中取出一颗黑色丹丸,塞进顾迁武嘴里,移时,顾迁武面色渐渐红润,巍巍颤颤立将起来。

  沈浣青伸出纤手扶住他的身子,道:“谢天谢地,顾郎你居然安好无恙……”

  顾迁武平息了一会道:“我没有事,倒是沈姑娘你——你变得憔悴多了。”

  微喟一声,续道:“以前你无故从白石山庄失踪,我踏遍大江南北遍寻不着,听令尊提及你失踪那一日,甄定远及武啸秋曾连袂路过山庄,伊始我猜度你是被甄定远掳走,囚禁于太昭堡,遂进入太昭堡卧底,但我在堡里一直没有发现你的踪迹,最近始逃出古堡,做梦也想不到你会落入武啸秋手里——”

  赵子原恍然若有所悟,暗忖:“顾兄加入太昭堡受聘为银衣队队长,原来为的是追寻沈姑娘之故,他的用心也是良苦了,只不知除此而外,有无其他的原因?

  白袍人插口道:“数载之前,武啸秋创置留香院,意欲经营为天下第一艳窟,以奴役天下高手,当时他四出访察绝世美女,以主持东南西北四厢,此事老夫略有所闻,不想他会找上沈姑娘你——”

  赵子原心子又是一震,暗道留香院四厢所住的美女,原来都是武啸秋从各地所掳来的名门闺秀,西厢所住的已证实是白石山庄的沈浣青,至于东厢的李姬,以及其余二姬美女,则不知又是那家的千金闺秀了?

  可想而知的是,武啸秋将这四个绝色女子劫到留香院后,必然一面以各种手段威胁,一面以金银珠宝打动她们芳心,迫使她们在来访的天下高手一面布施色相,那“量珠聘美”的韵事即是一证。

  顾迁武道:“沈姑娘,你这几年来一直住在留香院西厢么?那么你……”

  沈浣青颤声打断道:“顾郎,你答应我不要再追究此事好么?”

  顾迁武脸色陡然变得相当难看,俯首闷声不语。

  赵子原见事情发展,果然不幸被自己料中,心中感到十分难过,但又无法劝解,此事与男女之间微妙的情感有关,他也爱莫能助。

  沈浣青芳容惨变,道:“大哥是不肯谅解于我了,曾经沧海难为水,我……我并不怪你……”

  说到后来,晶莹的泪水盈眶滚滚而落,那目光真教人瞧得心碎了。

  她任由泪水在颊上流下,咬牙道:“我走了,顾郎你好生保重。”

  别身施施而行,顾迁武恍若不闻不见,只是沉着脸色默不作声,沈浣青走近山门时,白袍人忽然一掠而上,冲着顾迁武道:“小子再闷然不响,老夫便一剑把你劈为两段!”

  他声色俱厉,大有逼迫顾迁武立刻回答之意。

  赵子原见状暗道,这白袍人虽然行事怪异,但去不失其浓厚的人情味,不觉对他增加许多好感。

  顾迁武惨然笑道:“你把我杀了吧!我若能以一死得到解脱,倒也一了百了。”

  沈浣青闻言,回身朝白袍人裣衽一礼,低声道:“前辈盛情可感,但此事原怪顾郎不得,你老千万不能对他有所不利……”

  她尽管芳心凄楚,柔肠寸断,但口气仍是深情一片,一霎之间,顾迁武只觉愧作得天地自容,脱口道:“沈姑娘,你——你可愿意和我一道走?”

  沈浣青破涕为笑道:“当然,大哥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眼波中含蕴了无限柔情,顾迁武与对方目光一触之下,更油然泛起一种惭愧内疚之感。

  他激动地忖道:“我成见如是之深,未免太过于自私了,而且我明知绝对无法舍割此情,缘何不能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一下,我目下所感受的痛苦,乃是不堪忍受她的昔日遭遇,如能看得开些,何来痛苦可言呢?”

  想是这么想,但日后自己是否能做到这一点,仍觉毫无把握,一颗纷乱的心子,总是无法安定下来。良久,他微喟道:“咱们走罢,我送你回白石山庄去。”

  于是和赵子原拱手拜别,又向白袍人躬身行礼道了谢,转身偕同沈浣青缓缓离开祠堂而去……

  赵子原目送两人离去,心中感慨万千,暗道他俩原可成为幸福的一对爱侣,却是造化弄人,眼下虽然言归于好,但潜伏在二人中间的阴影依旧存在,想到此地,只觉感触愈甚,几乎无法排遣。

  白袍人的语气打断了他的沉思:“小伙你独个儿在痴想什么?现在老夫开始授你剑法——”

  赵子原如梦初醒,道:“就在这里?”

  白袍人以点首替代了答话,赵子原愕道:“这座祠堂已非隐秘之处,尊驾难道没有考虑到武啸秋,甚或水泊绿屋那唤做‘女娲’的女人会去而复返?”白袍人道:“你甭唠叨行么?老夫自有计较——”

  自腰间解下佩剑,递与赵子原,道:“你且将师门所授的剑法演练一遍,老夫再决定授剑的门径。”

  赵子原接着长剑,抖手抽出剑身,但见光涌霞生,漫天寒光飞驰,情不自禁赞了一声“好剑”!

  但他出剑时,绝无任何杀气自剑身透出,可说毫无威力可言,与白袍人拔剑时的气势,相去简直不能道里计了,他一发觉及此,顿生心灰意懒之感。

  白袍人边声催道:“快摆开门户啊——”

  赵子原长吸一口气,足踏九宫,持剑临风一抖,剑锋居中徐徐递将出去,姿态潇洒自如。

  白袍人颔首道:“雪斋十二剑式?原来你是阳武白雪斋孟坚石的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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