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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岑陬一张马脸,顿时变得苍白,似已呆在地上,不知动弹,那“千金球”更是骇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乘人不备,竟悄悄溜了。

  紫衣侯缓缓道:“这位岑兄已被我剑尖点中穴道——”

  胡不愁听他竟能以剑尖点穴,不禁失声惊叹。紫衣侯接道:“你们可将他带去那白衣剑客处,要那白衣剑客,瞧瞧他的伤口,就说这出剑伤他的人,已在东海之滨相候,请白衣剑客来此一战。”

  王半侠皱眉道:“侯爷,你自己去一趟岂非方便得多?”

  紫衣侯苦笑一声,道:“十余年前,我比剑败于一人之手时,便曾发下重誓,此生绝不再踏上陆地一步。”

  王半侠耸然动容道:“当今天下有谁的剑法能胜得了你?”

  紫衣侯缓缓叹道:“只在天地间,云深不知处——”

  王半侠黯然半晌,道:“那白衣人不来又当如何?”

  紫衣侯道:“他若真是为了‘武道’而来,见了岑陬身上七处伤口,无论如何,也要与我一战,否则他便是以‘武道’两字,作为杀人的借口,你们便不妨集合群豪之力,乱刀将他杀了!”

  王半侠瞧了岑陬几眼,长叹道:“好生生的要咱们带着这匹死马走路,胡不愁,这可得交给你了。”

  ***

  晓雾迷蒙,洛阳城城碟之上,动也不动地坐着个白衣人,唯有满头长发,在风中不住飞舞。他身后斜背着一柄六尺长剑,齐眉勒着根白麻布带,铁青的面孔,在浓雾中看来,实是说不出的凄清诡异,目光痴痴地望着沉睡在浓雾中的洛阳城,望着那千椽万瓦,千门万户,眉宇间满含萧索寂寞之意,似在感慨这十丈红尘之中,竟无一人能是他的对手。

  一线阳光破雾而出,白衣人缓缓长身而起,缓缓走下城碟,向西而行,每走一步,相隔仍是一尺七寸。

  洛阳城西,蜿蜒着一条碎石道路,两旁林木浓密,此刻仍似静寂无人,但若仔细观望,便可瞧出每棵树下,都垂手肃立着一个白衣大汉,人人俱是神情沉重,如临大敌,又如在等候贵宾一般。

  道路尽头,便是一片广大的庄院,一眼望去,庄院中人似都沉睡未醒,是以听不到半句人声。但若踏入庄门,便可瞧出这一片庄院之中,到处都有人走动,但人们即使对面相遇,也绝不说出半个字来。

  大厅中所有家具俱已搬去,偌大的厅堂,看来实是阴森黝暗,不可名状,突然九个白衣人鱼贯而入,一排靠墙坐下。这九人高矮有别,老幼不一,但神情间都带着种壮烈之气,九人手边各自提着个青布袋子,十八道目光一齐望着门外,只见门外浓雾渐薄,终于有一道阳光,破雾而出,中央一人沉声道:“时候快到了——”话犹未了,已有一只信鸽箭一般飞入大厅,九人对望一眼,不再说话,

  这时白衣人已走上了两畔松柏夹道的碎石道路,突听一声霹雷般大喝,道旁两百九十七人同时喝道:“迎驾——”两百九十七柄鬼头大刀,同时拔出,在树下架成一片刀山,声势之壮,端的无与伦比!

  白衣人目光凝注前方,对两旁望也不望上一眼,一步步向前走了过去,两百九十七条白衣大汉,掌心却不禁沁出冷汗。

  庄院中又是一声大喝:“迎驾——”喝声较方才更响,自庄门通向大厅的石路上,又是三百二十条大汉,高举鬼头刀,交叉而架,白衣人若是穿行在大刀下,只要大刀一落,他纵是铁打的身子,也要被乱刀剁碎,三百二十条大汉俱在心中暗忖:“瞧他敢不敢自刀下走过?”

  一念闪过,白衣人已笔直走了过来,竟将头上这数百柄雪亮的大刀,全都视如废铁一般,一脚跨过去,仍是一尺七寸!既不加快,亦不放缓,三百二十条大汉,人人目定口呆,只道此人真是铁打的胆量!

  白衣人穿过刀林,踏入大厅,冷冰冰站在厅中九人面前,冷冰冰的目光,缓缓自最左一人,望到最右一人面上。他目光移动甚快,但别人却觉漫长无比,外面的喝声与刀山,本是要先寒他之胆,九人此刻见他面色竟未改变,心中都不禁暗暗惊叹:“难道此人真不怕死?”白衣人一眼扫过,便似已瞧出他们的心意,冷冷道:“武人本应殉武,我纵死在刀下,亦是求仁得仁,虽死无憾!”

  中央之人面颊微红,向最左一人瞧了一眼,那人沉声道:“今日不但中州九大高手,已尽集在下这‘连云庄’中,九大高手门下,也齐来此地,阁下今日一战,若能全胜而去,便不必跋涉长途,再去他处。”此人面容瘦削,目光深沉,显见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心计极深。

  白衣人瞧他一眼,道:“摘星手彭清?”

  那人道:“在下正是彭清!”

  白衣人道:“好!动手!”

  彭清冷冷一笑,道:“今日我九人俱要向阁下领教,但谁先出手,却由不得阁下,只因今日之战,关系太大。我等早已深思熟虑,今日我等聚在一处,并非为了要阁下方便,而是要以车轮之战,消耗阁下气力,那最后出手之人,便可事半功倍,此举虽然有些投机取巧,却无伤较武精神,否则这“连云庄”中千余人乱刀齐下——嘿嘿!”冷笑一声,住口不语。

  白衣人道:“你不妨试试。”

  彭清说话间,有人以眼色示意,似要劝他住口,有人面露愧色,有人垂首不语,这些人是何等历练,都知道彭清这番话看来虽说得坦白,其实又是在乱人心智。右面一条虬髯大汉突然长身而起,大声道:“这些事都是彭清作主,与俺飞天豹无关,你要动手,飞天豹先陪你!”白衣人道:“请!”

  只见这飞天豹性情虽然粗豪,但面临大战,举止并不急躁,一手抓起那青布包袱,缓步而出。

  这时旭日已升,万道金光,映得院中数百柄长刀耀眼生花,飞天豹厉声道:“收刀!”院中立刻有数十柄长刀垂下,这些想必都是飞天豹门下,过了半晌,另八人一一举手吩咐,院中刀光方自不见。

  白衣人瞧这粗鲁的汉子,对这些细小之事,也照顾得甚是周到,生怕刀光闪眼,影响出招,便知此人成名必非幸运,冷漠的目光中,方自泛起一丝淡淡的兴奋之色,似是唯愿这飞天豹武功高些,能作自家的对手!

  飞天豹目光环顾一眼,向那中央端坐之人,抱拳一礼,霍然转身,双手乍分,青布袋便远远落到一边,露出了袋中兵刃,竟是一对精光闪闪的“流星链子锤”,双锤之间,铜炼垂地,飞天豹厉声道:“此锤连柄带炼,长达一丈七尺,锤下已会过百十高手,你得小心了!”

  “小心了”三字出口,他魁伟的身形,已开始在厅中游走,脚下不带声息,唯有铜炼划地,叮当作响。响声越来越急,他脚步也越走越快,但距离白衣人始终都在丈余开外,白衣人纵然出剑,也够不上部位。这白衣人武功虽高,纵然能够胜他,但若要想象以往那般一剑得手,看来实是极少可能。

  忽然间,飞天豹一声暴喝,银锤流星般飞出,带着刺耳的呼啸之声,直打白衣人咽喉。白衣人双臂齐振,双掌自左肩后齐握剑柄,“擦”的一声轻响,长剑出鞘一尺三寸,众人只听“当”的一响,白衣人竟在间不容发的剎那之间,以剑柄弹飞了飞天豹那股声势的一锤。

  飞天豹以此兵刃成名,腕力实是非同小可,手腕一挫,硬生生将右锤收回,左锤立刻跟着飞出。他双锤连绵不绝,一锤跟着一锤,众人眼中但见满厅银光流动,耳畔但闻风声呼呼,夹杂着一连串“叮当”声响。白衣人长剑仍未出鞘。飞天豹这狂风般施出的十八锤,竟都被他剑柄震退。突然,两道银光左右飞起,一道青光中间穿过,飞天豹惨呼一声,倒地、气绝,白衣人长剑已出鞘,剑尖滴血。

  大厅内外,竟然一无声息,厅中八人,面容也未见变动,似乎早已料到这本是必将发生之事。

  四条大汉奔入,以白布裹起飞天豹的尸身,似来时一般迅快地退下,所费不过片刻时间,飞天豹三十年来显赫的声名,却已从此消失。

  白衣人目中兴奋之意也已消失,落寞地凝注着剑尖,剑尖鲜血滴尽。白衣人道:“下一个!”

  原本坐在飞天豹身旁之人缓缓站了起来,缓步走出。只见他形容枯瘦,面色蜡黄,显得一双眼神分外明亮,手中提着的包袱,看来凸凸凹凹,装的似非兵刃。

  白衣人凝目瞧他一眼,道:“七手大圣乔飞?”

  枯瘦之人道:“是!”缓步走到大厅角落中,解开包袱,里面竟是七、八只颜色不同的镖囊。

  乔飞将镖囊一只一只绑到身上,绑得甚是仔细,似乎每一只镖囊所绑的部位,都经过严密的计算,使其能尽量顺手,若是差错半分,便大有影响,他白色衣衫衬着这七色镖囊,当真是色彩缤纷,鲜艳已极。

  白衣人长剑垂地,冷冷地望着他,他大大小小,每一个动作,没有一个能逃过这双冰冷冷的眼底。

  乔飞结束停当,身子仍站在角落中,缓缓道:“乔某以暗器成名,此外别无专长,不知阁下可愿指教?”

  白衣人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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