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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閣下請高抬貴手。」

  一聲朗喝傳了過來,那片烏芒似遇無形勁力一衝,立即四下飛散,落了一地,柳書玉死裏逃生,驚魂未定,閃身倒竄,直向話聲傳來處射去。

  誰知……

  「丟人現眼,損我威名,留你何用!」

  一聲冷笑,柳書玉慘呼一聲摔了回來,砰然落地,臉向上,四肢橫伸,七竅冒血,死相怕人。

  海老人為之動容,繼為之色變,抬眼望去,瞧見前院一角負手站著個身材頎長的蒙面黑衣客,看不見他的臉,但那股子冷意隱隱怕人。

  海老人道:「既然這樣,你剛才何必攔我?」

  那蒙面黑衣客道:「我的人,我不願他死在別人手裏。」

  海老人道:「想必你就是『黑騎會』主?」

  蒙面黑衣客道:「不錯,你找我?」

  海老人道:「這麼說你也就是郭燕翎的兒子了?」

  蒙面黑衣客身形一震,道:「你知道我……」

  海老人道:「我剛把馬榮祥兄妹送回『東北』去。」

  蒙面黑衣客道:「原來是她……我待她不薄,而且處處……」

  海老人道:「她也這麼說。」

  蒙面黑衣客道:「那她就不該把我……」

  海老人道:「她並沒有什麼惡意。」

  蒙面黑衣客道:「我想不出她這是什麼善意。」

  海老人道:「大丈夫敢做敢當,還怕人知道麼。」

  蒙面黑衣客一笑說道:「說得是,那我就用不著戴這塊蒙面物了,彆扭死人了。」

  抬手把那塊蒙面物扯了下來,郭玉珠他更成熟了,另有一股子逼人的冷意,氣度儼然一代梟雄。

  海老人看得心頭一震,濃眉為之皺了一皺。

  郭玉珠道:「我該謝謝你,馬氏兄妹好麼?」

  海老人道:「謝我,怎麼說?」

  郭玉珠道:「我原不許任何人動他兄妹的。」

  海老人道:「馬榮祥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子。」

  郭玉珠兩眼微睜,道:「夠狠的,要不是你,我這份歉疚……」話鋒忽轉,道:「我忘了請教,你是當世哪位高人?」

  海老人道:「籍籍無名,默默無聞,新疆海老人。」

  郭玉珠微微一愕道:「新疆海老人……」目中異采一閃,急道:「當年有位海貝勒,後來隱於新疆……」

  海老人倏然一笑道:「看來郭家的人都知道海青。」

  郭玉珠驚喜叫道:「您就是海……海伯伯。」

  海老人道:「如今我只是海老人。」

  郭玉珠道:「海伯伯,我常聽……他們提起您,我從小就佩服您,有一陣子恨不得跑到新疆找您去……」

  海老人道:「找我幹什麼?」

  郭玉珠道:「跟您學藝啊,當年您是京畿第一高手……」

  海老人道:「怎及得冠絕天下的郭家絕學。」

  不知道怎麼回事,郭玉珠剎時間恢復冷靜,那股子逼人的冷意又重現於眉峰,他微微一笑道:「那是從前,現在郭家不行了。」

  海老人道:「怎麼說,何以見得郭家不行了?」

  郭玉珠道:「事實上郭家的絕學難堪我一擊。」

  海老人道:「你不是郭家的人麼?」

  郭玉珠臉色微微一變道:「以前是,現在不是了。」

  海老人道:「這話怎麼說?」

  郭玉珠道:「我難容於郭家,郭家不要我了。」

  海老人道:「是郭家不要你了,還是你不要郭家了?」

  郭玉珠道:「應該說郭家不要我了。」

  海老人道:「怎見得郭家不要你了?」

  郭玉珠道:「您聽說過父親殺兒子的麼?」

  海老人道:「你有沒有自問那是為什麼?」

  郭玉珠臉色一變,道:「您知道的不少,這也是她告訴您的?」

  海老人道:「她告訴我不少,她說你本性很善良,處境很可憐。」

  郭玉珠淡淡一笑道:「她的確告訴了您不少,不過我倒不覺得。」

  海老人還待再說,郭玉珠卻一笑搖頭道:「不跟您談這些了,您來找我是……」

  海老人道:「告訴你一句話,向你要一個人。」

  郭玉珠有點訝異道:「您要告訴我什麼話,又向我要誰?」

  海老人道:「我要告訴你的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郭玉珠笑了:「謝謝您,您怎麼一派佛家口吻?」

  海老人凝目說道:「不必謝我,只問你聽不聽?」

  郭玉珠笑了笑問道:「您認為我是置身在苦海之中?」

  海老人道:「別問我,你自問。」

  郭玉珠笑道:「我倒沒覺得……」

  海老人道:「真的麼?」

  郭玉珠笑道:「對您,我怎麼敢不說真話。」

  海老人道:「你要知道,像你這種作為,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可是我顧念我跟你的長輩們有一段不平凡的交情,我不忍看郭家骨肉相殘,『南海』落此不幸……」

  郭玉珠道:「我懂,那是您的好意。」

  海老人道:「那麼你給我個什麼樣的答覆?」

  郭玉珠道:「您不會太堅持吧?」

  海老人道:「當然,我不便太堅持,因為郭家還有人在。」

  郭玉珠道:「那麼我給您的答覆是謝謝。」

  海老人道:「假如我不顧一切堅持呢?」

  郭玉珠笑笑說道:「我不一定非聽不可,您說是不?」

  海老人道:「假如我拿你去見……」

  郭玉珠道:「我知道絕不是您的對手,但您要拿我也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要是沒這把握的話,我就不會帶著人到這兒來。」

  海老人兩眼微微一瞪道:「你的意思是說,郭家並沒有人能奈何你?」

  郭玉珠道:「是的,您知道,這是事實。」

  的確,這是事實,要不然他絕不敢輕離郭家。

  海老人沉默了一下,道:「一個人有做錯事的勇氣,應該有悔過回頭的勇氣,昂藏七尺軀,鬚眉大丈夫……」

  郭玉珠道:「您認為我錯了麼?」

  海老人明知他下一句一定是他倒不覺得,當即說道:「一念之差足以使身敗名裂,若不及早回頭,遲了便會餘恨終生,血濃於水,想想你的每一個親人……」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我想過,我覺得每一個都離得很遠。」

  海老人還待再說,郭玉珠接著又是一句:「您要向我要誰?」

  海老人道:「我不再多說,只要你記住我這句話,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頓了頓,接道:「我要的是玉霜姑娘。」

  郭玉珠呆了一呆,道:「我霜姐……」

  海老人道:「是的,你六叔的女兒。」

  郭玉珠倏然笑道:「您是聽誰說她在我這兒的,又是她?」

  海老人道:「不錯。」

  郭玉珠搖頭說道:「我待她不薄,她害我不淺。」

  海老人道:「她這叫害你麼,要是你爹或你六叔找到了你……」

  郭玉珠道:「您信不信,我仍是這麼個說法,我霜姐不在我這兒。」

  海老人道:「你要明白,她是你的堂姐。」

  郭玉珠道:「對我六叔,您知道得很多,是不?」

  海老人道:「不錯,但令祖一生拿他當自己的親生。」

  郭玉珠道:「事實上卻不是。」

  海老人陡揚雙眉,但旋又斂態說道:「不管怎麼說,我要你把玉霜姑娘交給我。」

  郭玉珠道:「您既有吩咐,我不敢不遵,只是我霜姐不在我這兒……」

  海老人道:「馬四姑娘的話怎麼說?」

  郭玉珠道:「我不說過麼,她害我不淺。」

  海老人道:「玉珠,你的作為,郭家另有人在,我可以不管,但玉霜姑娘今天我非帶走不可……」

  郭玉珠搖頭說道:「看來您是不信……」

  海老人道:「我當然不信。」

  郭玉珠道:「我說的是實話,您不信我莫可奈何。」

  海老人濃眉微聳道:「玉珠……」

  「這樣好不?」郭玉珠道:「我陪您到各處去搜搜。」

  海老人道:「不必,我要你把她交出來。」

  郭玉珠道:「您這不是難為人麼,她根本不在我這兒,您要我拿什麼交。」

  海老人道:「玉珠,你可不要逼我……」

  只聽一個嬌媚話聲傳了過來:「玉珠,你在跟誰說話呀,誰逼誰呀?」

  香風醉人,風吹楊柳般,郭玉珠身後出現了那位嬌媚蝕骨的會主夫人任梅君,她一眼瞥見地上的柳書玉,「哎喲」一聲掩上了檀口:「這是……」

  郭玉珠淡然說道:「我殺的。」

  任梅君白了他一眼道:「瞧你,為什麼呀,柳書玉做錯了什麼事,你又幹什麼生這麼大的氣呀,也不怕氣壞了身子,讓人心痛。」

  郭玉珠笑笑沒說話。

  任梅君似乎這時候才發現不遠處還站著個海老人,一怔紅了嬌靨,嬌媚地瞥了郭玉珠一眼,道:「死鬼,有外人在你也不對我說一聲……」看了海老人一眼道:「這位老人家是誰呀?」

  郭玉珠道:「新疆來的海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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