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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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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夫人輕輕一嘆道:「我想他是在向我解釋他所以輕生的原因,也是向我祈求寬恕的意思!」 劍飛道:「可是主人只叫了一聲,什麼也沒說!」 黃金夫人道:「那已經夠了,劍飛!你應當知道我們之間的感情,心靈之間早有默契,不必有太多言語的,他見到我跟劍尊谷主在一起,忍辱偷生,就知道我不但完全原諒他,也體會到他的苦心了,事實上我從來也沒恨過他!」 劍飛點點頭道:「既然夫人明白了,小的就放心了,因為鄧老爺子有一封信,今天才交給我,說的也是這一切,小的怕夫人對主人還有所誤會……」 黃金夫人一笑道:「劍飛,鄧老爺子跟慕雲只是朋友,我跟他卻是心靈相通的夫婦,還用得著鄧老爺子來解釋嗎?有誰能比一個妻子更瞭解她的丈夫?」 白銀夫人卻長嘆一聲道:「有的,我雖是鄧飛龍的妻子,但卻是最不瞭解他的人。」 她看見青青還站在原地,耐不住叱道:「你怎麼還不走,李秀在那兒跟人拼命,若是他能活著跟夏侯長空交手,你是最能幫助他的人,因為我把天竺劍法的優劣之處都悄悄地傳給你了,雖然你自己功力不足,無法奈何那老妖怪,但你若能及時提醒李秀一聲,也許很有用處的。」 青青頓了頓道:「我……想我在秀哥兒心中,沒有那麼重要,最近他似乎變得有些討厭我。」 黃金夫人道:「那恐怕要怪我們所有的人,因為我們都以為你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弟,怕你們不明就裏,越陷越深,現在既然明白了究竟,沒有那層顧慮了,你就該好好幫助他,青青!你對他很重要。」 劍飛也道:「是的!青姑娘,少主雖然是故意在疏遠你,但我看得出他心中很痛苦。」 青青的臉紅了,紅得很奇怪,而且她什麼也沒說,跟劍飛也急急地走了。 黃金夫人看在眼中,不禁深深地一嘆道:「幸虧青青是鄧飛龍的女兒,否則會很糟,看來這兩個孩子之間的關係頗不尋常呢,鄧飛龍也是的,我責問他的時候,他為什麼不肯明說呢?」 白銀夫人冷笑道:「他見了你的面,心就亂了,若是你們兩個人單獨相對,他整個人都呆了,恐怕連你說的什麼話都沒聽見,又怎麼回答你呢?」 黃金夫人搖搖頭,輕輕一嘆,大概是真有此等情形,白銀夫人忽又一嘆道:「我這一生中,什麼都不如你,一直被你壓著,女兒不如你兒子,可是我終於有一點能強於你的了,我問你,李慕雲若不死,他與慕容摧花決鬥,兩人勝負誰屬?」 黃金夫人想了一下道:「論武功,慕雲或能稍勝,但是慕容摧花的兵刃太邪,招式太詭異,出手太兇,而慕雲的劍招失之於仁,恐怕會吃他的虧。」 白銀夫人道:「若只是論武,李慕雲勝算較多,如是拼生死,則死的一定是李慕雲,這個說法你承認嗎?」 黃金夫人想了想道:「我承認。」 白銀夫人得意地笑道:「可是鄧飛龍居然殺死了慕容摧花,證明他比李慕雲要略強上一點。」 黃金夫人一嘆道:「妹子,這時候你還爭這勝負幹嘛?」 白銀夫人平靜地道:「我不是為自己爭,我是為鄧飛龍爭,李慕雲雖然死了,卻留下了一個好兒子,一群好傳人,替他保住了神劍山莊的榮譽,而鄧飛龍這一死,很可能一無所有了,連唯一的女兒都要屬於李家去了!」 她的聲音,她的神情,突然變得很空洞,好像是在敘述一個與她無關的故事。 同時,她也從身邊取出了一具革囊來放在地上,然後用手掬起一捧捧的血肉殘渣,放進革囊裏。 黃金夫人在她掬起第一把時,曾經想阻止她,但還沒開口前,她的手已經觸及了血肉,就乾脆不開口了。 一直等革囊中盛了有半囊的時候,黃金夫人才道:「妹子!這些血肉是沾有劇毒的!」 白銀夫人很平靜地道:「我知道,慕容摧花說這種毒無藥可解,恐怕是騙人的,不過他死了,誰也不知道毒是如何配的,倒真的是無藥可解了。」 「妹子!你是決心求一死了?」 「是的,我在塵世間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而且我總感覺到我對鄧飛龍多少有點虧欠,只有如此補償他了!」 黃金夫人不禁默然,片刻後才道:「妹子!有什麼我可以為你盡心的嗎?」 「等毒藥把我化成這皮囊一半大的時候,請你把我也裝進去,生不能同夢,死後卻能合囊,也算夫妻一場了!」 「可是這囊中所貯的並不全是鄧飛龍,還有慕容摧花!」 白銀夫人笑了起來:「姐!你實在太執著了,如果我與飛龍有心在一起,別的人能介入我們中間嗎?我認為在整個宇宙天地間都只是我們兩人的世界,又何況只是一具小小的皮囊呢?」 黃金夫人也呆了一呆,然後道:「是的!妹子,你一向是個灑脫的人,敢恨、敢愛,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你比我看得遠,也比我想得透澈。」 白銀夫人淒然地一笑道:「姐!我並沒你說的那麼灑脫,我也有看不開的地方,比方說吧,為了我這副容貌,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其實,我所愛的人已逝,徒留這花容月貌,又付以誰!想來實在很愚蠢!」 黃金夫人在一邊盤腿坐了下來,默然不發一言,白銀夫人又等了一陣後道:「姐!你不去看看李秀他們?」 黃金夫人輕輕一嘆道:「我不必去了。那些人的勝負,生死、榮辱,原都是與我們無關的!」 「與我們無關?我可以這麼說,你卻不是,你在夏侯長空身邊,忍辱苟活多年,不全為了他們嗎?」 「是的,我是為了他們,掩飾他們,暗中曲護他們,現在把一切都挑明了,就沒有我的事了!」 「誰勝誰負,你也不關心了嗎?」 「我關心有用嗎?若是秀兒敗了,他再也沒機會了,若是他勝了,也用不著我去關心。生活起居,有青青照顧他,重建神劍山莊,有劍東跟靈芝他們。」 白銀夫人也點點頭:「姐!以後你將如何安排呢?」 黃金夫人說道:「不知道,我想最大的可能是找個深山古剎,青燈貝葉,把自己埋葬起來!」 「那是一種很寂寞的日子。」 「沒什麼,我早就習慣了,從慕雲死去的那一天,我也把自己埋葬進了墳墓!」 白銀夫人又頓了一頓,然後道:「姐!我的心脈已經開始麻痹,血脈開始凝凍,我快去了!」 「你去好了,我會照你的意思安頓你跟飛龍的!」 「謝謝你了,姐!只可惜皮囊中所貯的東西是有毒的,否則我倒是希望能灑入五湖,那是飛龍最希望的歸骨之所,遺憾的是不能達到他這個願望。」 「人生又豈能完全如意的!」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靜坐著像兩尊石像,然後,其中的一尊倒下,慢慢地萎縮、消溶,發出絲絲的白氣,而遍地血肉殘渣早已化為白氣為山風吹散了。 黃金夫人站起來,用劍尖在白銀夫人蛻化的地方,挑起了幾撮泥土,裝進了革囊中,然後,她用劍挑起革囊,荷在肩上,輕飄飄地走了。 自始至終,她沒有回顧看後面一眼,那是劍尊谷的方向,似乎那兒即將或已經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 李秀踉蹌地向前衝著、逃著,他受了傷,傷口在不斷地流血。然而他的逃逸得不狼狽,並無敗象,仍然是充滿了驕傲,充滿了鬥志,他的劍仍然握得很緊,他那張年輕的臉似乎變得成熟、堅毅,像是一尊永不倒下的神像! 夏侯清風在後面緊緊地追著,不斷地變更著姿勢,以備作致命的一擊,卻始終未能夠上部位。 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不止一次,他想加快腳步,衝上前去,夠上距離,發出那致命的一擊,把李秀一劍刺穿,活生生地釘在地上。 可是,他卻始終未敢造次,因為這個受傷的年輕人,就像是一頭入了圈的困獸,儘管已經逃不掉了,卻仍然具有反噬的能力,而且還能一口咬死人的! 已經到了這個程度,給他咬上一口,豈非太不上算了,所以,夏侯清風只有咬緊牙齒,一步不放鬆地緊追擊著,他心中已經作了決定,等他追上了那小子,絕不一劍宰了他,要慢慢地折磨他,讓他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亭臺、樓閣、樹林、門戶,一段段地滑過去,在衝過最後的一道關口後,終於來到一座金碧輝煌的巨型建築之前,它像殿宇,又像廳堂,更像是一座寺廟。建築的形式以及色彩都不像中土所有。 只有閣上正中間一塊大金匾上四個字,卻是道地的華夏文字──劍中至尊。 閣前是一座白石的平臺,晶瑩如玉,十分寬廣,而且四周都站列著一排排的執劍武士。 他們的劍是金色的,身上的甲衣也是金色的,一片耀眼的金色,顯得氣勢很雄壯。 李秀奔上平臺,意圖闖進閣內去時,一列武士立刻移身挺劍把他給攔住了,而李秀卻也沒有試圖硬闖,從容地停了下來,轉身向後,恰好迎住了追躡而至的夏侯清風,長劍輕搠,凌厲的劍氣把夏侯清風反逼得退後一步。 當他略有慌亂地把那一劍化解開,略帶喘息地看著敵人時,不禁大為吃驚,因為李秀變得莊嚴無比。 夏侯清風是個魁偉的巨漢,李秀至少要比他矮上一個頭,可是兩個人對立之際,夏侯清風卻像是比李秀矮了很多。 夏侯清風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像是在面對著另一人,那就是他的堂兄夏侯長空,真正劍尊谷主。 夏侯清風身高在七尺以外,劍藝出神入化,曾經挫敗過無數高手,但是他只要一站在夏侯長空身前,就有一種熠然不敢逼視的感覺。 奇怪的是現在面對著李秀,他也有了類似的感覺,這個年輕的劍手在氣勢上似乎就高出他很多。 夏侯清風搖了一下頭,強自鎮定了一下心神,才掙出一聲呼喊,然後一劍刺了出去。 這是他最得意的一招攻式,他也用上了全力,這一劍曾使天下群豪懾伏,萬劍稱臣,威力無窮。 可是今天,在李秀面前,卻不知怎的,竟變得軟弱無力了,劍勢未及一半時,他已發覺不妥了,在這一招天衣無縫的凌厲劍招中,他居然找到了有三處破綻。 他努力想撤回劍式,彌補那些缺失,但是卻沒有機會了,李秀的劍已像水一般地淌了進來,一股涼意,透進了他的身體,他看見李秀的劍刺進胸膛,也感覺到那支劍穿出了他的後背,使他定在那兒。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李秀的臉上卻十分冷漠:「我要鬥的不是你,是夏侯長空,但你糾纏不休,我只好殺了你,我逃走不是怕你,而是因為你告訴我,進入劍尊谷,要通過逍遙仙子所佈的十道埋伏,我闖過四道,不得不承認那很有點門道,我不想多費力氣,所以我佯裝不敵,一路逃了進來,誘使你追擊,有你在一起,那些埋伏的人不會發動機關,我才可以留下足夠的精力一搏夏侯長空。」 劍抽出,人倒下,夏侯清風呼出了最後一口氣。犯了這個大錯他倒不在乎一死,只是他很遺憾,無法知道李秀與夏侯長空一戰的結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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