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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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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月道:「我說過,你還小,我不跟你計較;再說,我是個怎麼樣的人,並不會因為你說我而有所改變。」 高垣道:「我不該那麼樣對我姐?」 關山月道:「她是你一母同胞,一起長大的姊姊,此其一;她是個女兒家,不該那麼樣對女兒家,此其二。」 高垣道:「我知道她是我姐,我一向也很把她當姊姊。」 關山月道:「要是真這樣,我告訴你,沒人搶你的姊姊,她只是多了一個兄長。要是你願意,你也可以多一個兄長。我還要告訴你,這一點等你長大之後就明白了。女兒家長大了總是要出嫁的,可是她還是你姊姊,永遠都是,誰也搶不走,誰也改變不了。」 高垣臉有驚愕色:「你怎麼知道?」 話只說到這兒,就沒往下說了。 恐怕是說關山月怎麼會知道他心裡想的。 關山月沒有問他,也沒有接話,說了別的:「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老人家跟你姐還焦急的等著呢!」 說走就走。 高垣忙跟上:「是走水路,還是走陸路?」 關山月道:「你問這是……」 高垣道:「走水路行不行?一天看不見水,我就渾身難受,走水路也可以直到家門。」 他還真是離不開水。 關山月並不在意走水路還是走陸路,「江南」、「江北」到處是水,走水路反倒便捷,可以直到「高郵湖」高家門口,絕對是實情,他當即道:「那就在這裡僱船。」 當下就在「瘦西湖」畔僱了一條船,兩個人上船走了。 或許因為高垣還是個孩子,是個不知道什麼叫怕的孩子,或許因為走的是水路。 沒有遠離水,船行在「瘦西湖」這一段,他顯得輕鬆歡愉,話不多,幾乎沒說什麼話,也不擔心,回去以後是會挨罵,還是會挨打,回去以後怎麼面對他那個姊姊。 關山月也不多說話,也幾乎沒說什麼話。 所以,船行在「瘦西湖」這一段,聽見的只是船上、岸上遊客的笑語,千萬條柳絲間的婉轉鳥語,還有就是一聲聲的搖櫓操槳聲,寧靜而舒適。 船進了「運河」,就不一樣了。 大小船隻來往如穿梭,波浪一波波,吵雜聲一陣陣,還聽來往船隻上船家的一聲聲吆喝。 就在這時候,關山月僱的這條船的船家也叫了一聲:「漕幫!」 關山月也看見了,那是前面不遠處的兩條雙桅大船,因為船家的目光望的是那兩條雙桅大船,他可看不出那是不是「漕幫」的船,他道:「那兩條是『漕幫』的船麼?」 船家道:「錯不了的,雖然沒掛旗,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怪了,『漕幫』的船,進京掛龍旗,出京掛鳳旗,這兩條船怎麼什麼旗都沒掛,連『漕幫』的旗都沒掛,還停在河心不走?」 真是,兩條雙桅大船上什麼旗都沒有,而且是停在河心不動。 可是,說話之間,兩條雙桅大船那高高的主桅上,各升起了一面旗子,三角旗,白底黑字,那個字是個斗大的「漕」字。 船家道:「掛旗了,八成兒聽見我說了!」 他是這麼說,離這麼遠,怎麼聽得見? 船家話剛說完,兩條雙桅大船也動了,竟然雙雙在河面上打了橫,這船的船頭接那船的船尾,兩條船成了「一」字! 船家叫了起來:「怎麼回事?怎麼……我明白了,原來『漕幫』要在這裡辦事,避開吧!」 他的船頭偏向一旁了,顯然是要離開河心水道。 來往的大小船隻都往兩邊避開了,沒聽見有人說話。 「漕幫」的船誰敢惹! 可是,走近岸的水道,眼看就要近兩條大船了,忽然從兩條大船的那一條搖來一條下大不小的船,又攔住了隔岸水道,船尾一個搖櫓的,船頭還站個人,站得筆直。 船家一怔,忙道:「怎麼回事?靠岸也不讓走?那就走那邊。」 他船頭又偏,偏向了另一邊河岸。 就在這時候,他看見後方來了另兩條掛著「漕幫」旗的雙桅大船已到近處,一前一後,走江心水道,竟然讓他的船沒法離開近這邊岸的水道。 船家忙道:「這是怎麼了,我這不是正要避開麼?」他向前面那條雙桅大船船頭上的人揮手,指點,表示他要換水道,避開。 那條大船船頭上那人也揮手,指點,竟然是不讓他避開,要他仍走如今的近岸水道。 船家不敢不聽,只得又將船頭偏回,人慌了:「怎麼回事?不讓避!難道說是攔我?不會呀!不該呀!難道說……」 似乎猛然想起,急望關山月:「這位客人,你得罪過『漕幫』麼?」 關山月說了話:「沒有。」 還真沒有,他連「漕幫」的人都沒見過。 船家道:「那怎麼……」 關山月道:「只管聽他的就是,不管什麼事,一概有我。」 船家道:「有你?他人這麼多,勢力這麼大!」 關山月道:「人再多,勢力再大,總不能欺負人,總得講理。」 船家道:「講理?誰敢跟『漕幫』講理?」 關山月道:「總有人敢,你只管聽他的就是了。」 船家還待再說。 關山月道:「不要再說了,聽得見了!」 可不,就這幾句話工夫,前面已近,後面更近了。 船家沒敢再說話了。 高垣道:「我下水去。」 他要動。 關山月道:「坐著不要動。」 高垣竟聽了關山月的,沒動。 差不多了,不能再走了,船家把船停住。 另兩條雙桅大船也停住了,把關山月跟高垣坐的這條船圍住了。 船家臉都嚇白了,驚慌失措,想埋怨關山月,不敢說,也說不出話來了。 關山月坐著沒動。 那條不大不小的船上,直挺挺站在船頭那人揚聲說了話:「這是『漕幫』辦事,船家兄弟,跟你不相干。」 船家忙答應,話聲都發了抖:「是,是……」 跟他不相干,話還是由「漕幫」人嘴裡說的,船家已經放了一大半心了,而且還感到榮寵。 「漕幫」辦事,明說跟船家不相干,那就當然跟乘船的客人相干了。 船家轉望關山月,吃他這碗飯,見過的人多,看得出關山月是個江湖人,也不好惹,嘴上不敢得罪;心裡埋怨:你怎麼惹了「漕幫」了!還說沒有,在這條水路上,「漕幫」是能惹的麼?早知道打死我也不掙你這份錢,擔這個驚,受這個怕,萬一再受點牽扯,那不是更倒霉? 船家這兒心裡正埋怨,恨不得能把關山月趕下船去,那邊不大不小的那條船上,站在船頭那人又揚聲說了話:「船家兄弟,把你的船搖近你前頭本幫的大船,讓你船上的那個人帶著那個孩子,上本幫的大船來。」 船家嘴裡忙答應,卻先臉向關山月:「客官……」 高垣說了話:「不許搖過去,我二人不上他『漕幫』的船。」 船家臉更苦了:「這……」 關山月說了話:「垣兄弟,不要讓人家船家為難,在這條水路上謀生,得罪不起『漕幫』。」 船家連說:「是呀!是呀!」 高垣可不管那麼多,看也不看船家:「你不知道,『漕幫』的船不能上。」 關山月道:「還不知道是為什麼,是不?」 還真是。 高垣道:「絕不會是什麼好事,你沒聽那人說麼?辦事,辦事會是什麼好事?是好事,就不會說辦事了。」 年歲不大,倒是多知多懂,挺有見解的。 關山月道:「我知道,不要緊。」 高垣道:「你不知道,『江南』、『江北』這一帶,這條水路你不熟,你不知道『漕幫』不能招惹,連官都不敢惹。」 關山月道:「可是咱們碰上了,既然碰上了事,就不能怕事。」 高垣胸脯一挺,頭一揚:「怕事?誰說我怕事?我才不怕事呢!我就不知道什麼叫怕事!」 這不假! 關山月道:「真不怕事?」 高垣道:「當然真不怕事,不信等回去你問我爹我姐,高垣會怕事?那是笑話,誰怕事誰是烏龜王八!」 急了!這詞兒都出來了。 關山月的激將有了效,道:「既然不怕事,咱們就上他船上瞧瞧,究竟是為什麼,能把咱們怎麼樣!」 就在這時候,那不大不小船上船頭那人又發話了:「船家兄弟,你聽見了沒有?」 關山月道:「聽他的,把船搖過去。」 船家如釋重負,如遇大赦,也像奉了聖旨,忙應一聲,忙搖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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