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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梅恨天猛吹一口氣,道:「我知道我走錯了路,不該殘去右手進入『殘缺門』學那『左手刀法』,可是我要報仇,我要報這血海深仇。當時我不懂武林事,又是奶媽兄妹的帶引,我……也許我是上了人的當,中了人的計,可是現在明白已經太遲了,我聽說殺咱們一家的是『神手書生』楚凌霄……」

  殘廢老人猛然抬起了頭。梅恨天道:「我是聽誰說的,怎麼知道的,待一會兒我會告訴您,當初殺咱們家的,或許是楚凌霄本人,或許是他差遣的人,要是他差遣的人那還好,要是楚凌霄自己,奶媽一定被他收買了,他奪了您的妻子,我的母親,殺了梅家滿門,到最後還叫我走上成為武林公敵,到頭來自己親手毀滅自己的路,他的心腸也太過狠毒了……」

  殘廢老人一臉激動之色,他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奈何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梅恨天唇邊抽搐,接著又道:「我身為人子,本不便說什麼,可是有些話我卻不能不說,你知道楚凌霄為什麼行兇?那是因為他想跟你妻子長相廝守,永絕後患,他為什麼能輕易地奪了你的妻子?那是因為你冷落了你的妻子使她忍受不了,你為什麼冷落你的妻子?那是因為你另外有別的女人。梅家的慘禍起於此,你的骨肉走上成為武林公敵,終將毀滅自己的路也起於此,恐怕這是當初想像不到的……」

  殘廢老人霍地站了起來。梅恨天接著又說道:「楚凌霄殺害梅家滿門這件事,我是聽『雙鳳門主』說的,據她說她是你和我母親的朋友,事實上她對咱們家的事也瞭若指掌,她說的話我自是深信不疑。楚凌霄當初為虛名捨棄正宗,改習『殘缺門』的『左手刀法』,終於成為武公敵,遭致白道俠義的圍攻;但據我所知楚凌霄並沒有死,當初代他冒充赴約的是位的好友齊九皋,楚凌霄躲起來了,到現在不見蹤影,沒有下落。

  「我找到了他的後人楚雲秋,楚雲秋一直對我很好,而且對我有大恩,他說他要去找他的父親問明此事後,再還我一個公道,我知道,無論楚雲秋是否能找到他的父親,他都會自己出頭,也就是說他一定會代父償債,上一代的罪過要下一代來承受,這又豈是公平的呢……」

  殘廢老人突然抬「手」攔住了梅恨天的話頭,另一隻手在石几上比劃了兩下。

  梅恨天道:「你要寫字給我看。」

  殘廢老人點了點頭。

  梅恨天道:「你寫吧!我看著了。」

  殘廢老人即以「手」代筆,在石几上為了一個字。

  梅恨天看得很清楚,當即問道:「是『楚』字?」

  殘廢老人一點頭表示不錯,隨又加快速度為了兩個字。

  梅恨天道:「雲秋,楚雲秋!」

  殘廢老人點點頭再寫,他一邊寫,梅恨天一邊唸道:「不是楚凌霄……」

  「霄」字剛出口,突然一聲冰冷陰笑傳入耳中。

  殘廢老人一怔停手。梅恨天也臉色一變住了口,轉身循聲望去。

  只見小亭左後方跟右後各有一片樹林,佔地不大,但挺密,梅恨天自然聽得出那聲冰冷陰笑是從左邊那片樹林裡傳出來的。

  他當即冷然喝問一句:「什麼人!」

  那片樹林裡沒有答話,甚至寂然無聲,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梅恨天的性情如何能忍得下這個,他雙肩微微一揚道:「你在這兒別動,我過去看一看。」

  他沒容殘廢老人有任何表示,飛身出亭往那邊樹林撲了過去。

  梅恨天掠離小亭,撲向左邊那片樹林,右邊那片樹林裡悄無聲息地飛出了一團雞蛋般大小的黑影,閃電一般直奔小亭中,將殘廢老人打倒。

  殘廢老人兩眼失明,兩耳卻未失聰,聽覺反較常人更為敏銳,他輕易地一閃身便躲開了那團黑影。

  他躲開了,的確躲開了。孰料,那團黑影射勢一頓,忽然落地掉在了小亭裡,落地即爆,轟然一聲巨響,小亭一晃,整個兒都塌了。

  梅恨天聞聲回顧,心神狂震,轉身又撲了回來,塵土還在飛揚,小亭成一堆廢墟,沒看見殘廢老人。

  梅恨天心膽欲裂,忙撥開了瓦礫木頭,他找到了殘廢老人,但殘廢老人渾身是血,右腰後一個比碗口遠大的血洞,已經氣絕了。

  梅恨天機伶暴顫,大叫一聲轉身掠出小亭,直撲左邊那片樹林。

  他悲怒騰撲,其快若電,一個起落便到了樹林前,這時候他什麼也顧不得了,連停都沒停便一頭撲進了樹林裡。

  他瘋狂閃撲,這時樹林裡卻無所見,別說人影了,連片衣角都沒看見。他竄出這片樹林撲了過去,撲進右邊這片樹林再找,仍然一無所見。

  他知道,那聲冷笑是從左邊那片樹林發出來的,但那霸道的東西從右邊這片樹林裡發出去的,也就是說對方至少有兩個人,可是,難道說就在這轉眼工夫哪兩個人插翅飛了不成?

  梅恨天腦際閃光一閃,飛身拔上樹頂,居高臨下四面看,左前方百丈外一條黑影兒飛閃而逝。他仰天一聲悲怒長嘯,騰身飛離樹梢追了過去。

  梅恨天身法賽逾奔馬,頭也不回地追了過去。

  適才發出冰冷陰笑的左邊那片樹林裡,鬼魅也似的飄出一條黑影,是個身材頎長的黑衣蒙面人。他一個起落到了那堆廢墟旁,俯身伸手動了一動,騰身又起折了回去,又隱入那個樹林裡不見了。

  片刻之後,一條人影掠到廢墟旁,是梅恨天。

  他沒能追著那一閃即逝的黑影,他臉色煞白,雙眼赤紅,身軀抖得厲害,目光落在殘廢老人的屍體上,人緩緩地跪了下去。

  他再不滿乃父的作為,畢竟是他的生身之父,生離多年疑死別,甫慶團聚真永訣,何況乃父已落得那麼一個面目全非、人形不成的模樣,有什麼大不了的仇恨還不放過乃父,他能不悲痛,他能不難受?

  他明白,那聲冰冷陰笑是調虎離山,真正的兇手來自右邊那片樹林,他現在明白了,可是已經太遲了。既是存心殺他的父親,為什麼單把他調開?

  他這麼想──下毒手那人欺他父親雙目失明,要是不調開他,他或許能一眼看出那是能爆炸的東西,不是普通的暗器,那麼一來他們的陰謀就難得逞了。

  是這樣了,梅恨天沒有多想,也沒心情多想,其實就是他有心多想,一時地想不出別的理由。

  他不知道是誰下的毒手,但是他想像得到,下這毒手的,不外兩個人,楚凌霄、「殘缺門主」,除了這兩個人,乃父沒有仇人,沒有一個人在這種情形下還不放過乃父。

  他跪了半天,他悲痛,他難受,但是他沒有哭,沒有流淚。有時候哭、流淚並不能表示極度的悲痛。

  他動了,他把瓦礫、斷木扒開,他抱起了乃父的屍身,突然,他兩道赤紅目光直了。

  他的目光凝望著乃父手臂下地上,那兒有個血寫的字跡,筆劃並不規則,有的粗,有的細,但任何人都認得出,那是個「楚」字。

  他咬了咬牙,從牙縫裡道出了三個字:「楚凌霄!」

  ▼第二十九章 骨肉重逢

  有風了,有風的時候涼快點兒,但是楚雲秋並沒有感到涼快。

  他坐在這個酒棚子裡,背著門,面向後窗,手裡握著一杯酒呆呆地望著窗外。他很少喝酒,但是他現在需要喝酒,最好喝個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他心裡躁,他心裡煩,他滿腦子都是事,但卻又像片空白。

  腦海中出現一個一個的人影,都是他熟悉的。

  很近,就在他的眼前,但又像離他很遠!

  他已經有了酒意,這酒意使他身上很舒服,但卻使他心裡更煩更亂。

  他想多喝,卻又不敢多喝,身處險惡江湖,隨時隨地都有喪命的可能,他怕死,他怕死在別人手裡,這條命,他要交給梅恨天,也該交給梅恨天。

  他不敢多喝,但,卻覺得酒意越來越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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