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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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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声涌到这边来,那小嫂子说: “不要急,这强盗业已叫我捉住啦!” 这一回在女人手底下失风,使歪头祝老三多了一项极为奇特的经历——天亮之后,他的脖子上面拴着一根牛索子,被那小姑牵着,从那家院子里一路爬了出来,嫂子跟在他后面,手里攒着一把烧火用的火钳儿,祝老三在前头爬,她在后面打,每爬三五步地,屁股上就得捱一下。 小姑把他牵到打麦场上,缓缓绕着场边转,活像耍猴戏的耍着一只光腚大马猴。来看这场热闹的,不光是这一个村庄的人,场边上围着不少的人头。 嫂子是存心要这样惩罚惩罚他,每打下一火钳,就要问他一声,祝老三得乖乖的照实回答,如果对方觉得不满意,会赏他一记更重的。 问:“你是谁?” 答:“我是独脚大盗祝老三!” “大声点儿说!”嫂子一扬火钳子,祝老三的屁就吓出来了,他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气,哑着分了叉的老嗓门儿,有气无力的吼叫说: “我是独脚大盗祝老三。” 问:“你怎会在这儿学狗爬?” 答:“我在两位姑奶奶手上栽了筋斗!” “我没听清。” 祝老三就不得不再说一遍。 早上的山风冷得像冰刀,割着他精赤的身体,他的手掌和膝盖都爬得麻木了,屁股开了染匠坊,青紫绿白黄各样颜色都有,少说也捱了百十来下子。 这样一直爬到他昏厥过去,老七公公才出面放了他。祝老三离开老刘家庄时,火铳和单刀都没了,仍然只落一个人,一只已经瘪了的包袱。 幸亏是栽在贾老虎他妹子的手里,要不然,我姓祝的朝后真没有脸再混了呢……正因为对方是贾老虎的妹子,祝老三失意之余,总算还有些儿安慰。 不过,女人这玩意儿终究是祸水,再也沾惹不得了!他想。 要不是为了咕咕叫的肚皮,歪头祝老三就不会出现在号称贼窝的十里涧了。 到了十里涧,反而不觉得它怎样的恐怖,那只是一座座落在荒山山背上的墟集,也有三几百户人家,石块垒成窑洞似的矮墙,屋顶铺着山茅草,怕烈风把顶盖掀翻,又胡乱加压上一些板条石,深深的十里涧,就在这墟集的背后,谁要从崖顶踢块石子下涧去,隔半晌,才能听见底下的水声…… 怀着到老虎窝里来的凛惧心情,祝老三背着他的小包袱,一路缩着脖子走,奇怪的是:这墟集并不像贼窝,满街不见背刀带铳、凶眉怒目的男人,当街也有不少店面,开店的不是女人就是孩子。 他经过几家吃食铺子,鼻子一嗅着油香味,肚皮就痉挛起来,两条疲倦不堪的腿跟着打软,连半步也捱不动啦,明知强盗窝里的人不好打发,讹吃骗喝,弄得不好能把小命玩掉,只好硬着头皮,先吃了再讲罢! “嗳,过路的客人,这边来坐,”眼前店铺里,有个七分不像女人的女人,一样搽粉戴花,手抓着煽火的芭蕉扇儿,冲着他笑出一口老黄牙说:“十里涧的活鲤鱼,土酿的老酒,山狸子肉,包子馒头都有。” 黑店,敢情是。这婆娘简直是吊死鬼托生的。祝老三两眼溜溜的,心里咚咚的打鼓,但还是软软的踏进去了。……黑店,早先听唱小书的屡次唱过,这种开黑店的女掌柜,可不就是十字坡的母夜叉孙二娘,把人冲洗了,来个头是头脚是脚的大分家?!好像比阴朝地府的阎王爷还凶一等。管它呢,想当初我离家时,跟我那锡匠大哥怎么说的来?——不混抖了,决不回家,如今混到这步田地,好歹活不成了,与其饿死在路边上,不如填饱肚皮,死也做个饱死鬼罢! “客人,要点些什么?” 祝老三横了心之后,反而不怕了,两手分撑桌角,大模大样的说: “有吃的,都给我端一盘上来,吃完了,我好去找贾老虎。” 女人用嘴角把一脸的笑容裹了一裹,这才拿正眼把祝老三看了一番。 “您是打哪儿来?找贾大爷有事?”女人说。 “嗨,不能提了!”祝老三苦着脸说:“我是在刘家老庄上,叫人打出来的……贾老虎要是公老虎,他妹子活脱就是母老虎,前天夜晚,从床上打我打到床下,不是老七公公出面求她,我还有命吗?” 女人一听,重新换上一付崭新的笑脸,哦了一声说: “哎哟,我当是谁呢,敢情是老刘家庄来的大姑老爷,怎么,夫妻俩斗了气了?” 歪头祝老三一听,不由怔了一怔,这女人准是会错了意,因而表错了情,自己要是不认账罢,她酒里准下蒙汗药,要是认账罢,赶后来见了贾老虎,这冒充姑老爷的罪名可不是容易担当的,贾老虎只消把眼一瞪,自己可不就成了十里涧里的馄饨?!既然这样,话头儿最好搭在两可之间,给他来一本算不清的混账罢。 打定主意,眼珠转了几转说: “甭提做姑老爷了,如今,我见着她的影子全骇怕得打抖呢!火钳子打我的光屁股,一抽一条痕子,我哪是什么姑老爷?是马戏班里的猴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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