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司马中原 > 呆虎传 | 上页 下页 | |
四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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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父跟我讲故事,声音很神秘,表情很逼真,他总要说明那农户姓什么?叫什么?跟他很熟悉,那条蛇死后,他还亲自跑去看过……等等的,生怕听的人不信以为真。当时我确真相信那是他亲眼看见过的实事,但很多年后,我却在一册记载古老传说的书里,看到过大同小异的故事。我并不觉得姑父不诚实,谁不会存心说故事去哄骗小孩子玩儿?人长大了,自会发现哪些是假的,哪些是真的。若就蛇的生活习性和它吞蛋的方法来说,这传说不是姑父亲眼看到的,但很可能在某时某地发生过,传说倒不全是空穴来风呢。 故事听多了,对于蛇的知识,便很自然的增加了许多。这时候,像通俗的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故事,蛇精变人的故事,早已不想再听了。倒是对于蛇的真实习性,起了研究的兴趣。北方有句俗语,说是:“打蛇不打头,三年来报仇。”我一直有几分相信它,尽管心里多少有些疑惑,蛇是否跟人类一样,懂得记取宿怨,找着当初打它的人报仇呢?……当然,谁都知道蛇的七寸“蛇颈最细之处”是它的要害,因那儿是它的心脏部位,但一般迷信俗语的人,打蛇时,恐怕打不死,惹得它数年来再来报复,所以,打蛇时,多半要把蛇头砸得稀烂,直至确定它死得透透才肯罢手,有一回,我跟一个老人说: “依我看,打蛇不一定非把它的头砸烂不可,打得它不能动弹,也就足够了,甭说三年,就是卅年,它也不能再回来报仇啦。” “你可千万不要这样想。”对方摇头说:“蛇虽受了重伤,但它的耐力大得和狗一样,它自己不能治,它会爬去找它的舅舅替它治伤的。” “瞎扯的,”我说:“谁是蛇的舅舅?” “乌鸦!”他正经的说:“谁都晓得,乌鸦是蛇的舅舅!它会衔了草药,敷在蛇身的伤处,许多垂死的蛇,都会活转来的。” 对于乌鸦是蛇的舅舅的说法,初听觉得很惊异,后来屡屡听说过,而且还有着大致略同的传说故事,但也只能当成无稽的传说去听而已。等到我能自行阅读的年岁,除了追着人讲述蛇类的故事,同时也在传奇小说、笔记小说一类的典籍里,看过很多蛇的事情,像北极玄武大帝座前的龟蛇一将啊,汉高祖芒砀斩蛇啊,南海丛林里的蛇妖啊,某处某处出现的巨蟒啊,书本上形容的巨蛇,也许是有意夸张吧,说它头如柳斗,身长十丈,身在幽谷里,张口便能吸食高空的飞鸟,或是接近崖边的人畜。写虽写得头头是道,但总令人难以置信。更有人说:千年巨蟒的头顶上,生有三粒夜明珠,夜明珠的大小,全视巨蟒存活的年月而定,活得愈久的蟒蛇,头上的夜明珠愈大。更说是历代帝王的宫殿里,多悬有这样的宝物。但我并没有眼见过,只能说耳听是虚,眼见是实吧。 关于蛇类报仇或报恩的事,书上确也常见,一般说来,追逐人或无故噬人的蛇类,多为有毒蛇。有毒蛇倚仗它齿囊里所蓄的毒液,自知有致人畜于死的把握,因而便性凶胆大得多。无毒蛇的性情比较驯良,甭说见着人影,就是略有风吹草动,它们也会急速逃匿了。 谁说过,湘贵山区一带,有一种背带黄色斑纹的蛇,名叫黄风蛇,有剧毒,性情凶悍无比,如果有人开罪了它,打死它的配偶,它便会一路尾随着那个人,找机会将他咬死,故有俗语,说是:黄风追人三千里。传说大陆南方省份,深山里还有一种蛇类,蛇身短小,有一双肉翼,可以凌空飞翔,有人便把它取名飞蛇。这种飞蛇,平时都栖宿在古树的树梢上,见到有人畜经过,它会飞落在人畜的身上,噬咬对方,由于它的毒性奇大,被噬的人畜多半会当场死亡。说是这么说,黄风蛇和飞蛇,我都没曾见过。 来台后,早年生活在军中,日夜接近山野的机会很多,和蛇类的接触也远比一般人为多,因而,关于蛇类的传闻,也就成了摆龙门阵时最热门的题目了。有时打野外,夜间露宿在山林里,坐在月光底四谈蛇,真可算是在蛇窝里谈蛇,别有一番滋味。我记得不只一次,出现过“刚说曹操曹操就到的情形”,确是够使人惊骇的。 台湾位居温带与亚热带之交,阴湿多雨,更多郁林丛莽,蛇类极易滋生蔓衍,数目之多,种类之繁,恐怕更胜过大陆南方各省。若干年来,我的生活环境屡有变易,兴趣也产生不少的变化,但对于蛇的传闻,蛇的真实故事,兴致有增无减,为何对于一向憎嫌的蛇类情有独钟,竟连自己也说不出缘由来。 说到听故事,跟军中的一伙老弟兄在一起,那,可听可述的传闻就太多啦。这些汉子有的生在北地,有的长在南方,走南到北的身历了许多地方,满心都装的是奇怪的经历,有时候,一场龙门阵摆下来,就能写成一本大书,蛇类的故事,只是他们生活当中部份点缀而已。 有位参加过印缅远征军,翻越野人山的老上校,提起他们的部队所遭遇到的万年巨蟒,据他说,那条蟒的蟒身粗过巨瓮,长可数十丈,由于身躯过重,躺在流沙峡谷中,无法动弹,久而久之,山崩土塌,它的身子,已经埋在泥土下面,只有头部还露在谷口,靠吸食飞鸟和畜类维持生存。部队和中辆经过那道流沙谷时,都是从蟒身所积的浮土上经过,也许因为车辆太重了,使巨蟒觉得不舒服,身子动了一动,浮土开裂,蟒身才显露出来。 当时部队是陆续走的,这位上校是前队,已经通过山谷,并没发现巨蟒,这件骇人听闻的事,他是听后队的同事传述的。关于野人山巨蟒的传闻,我更听过好几个不同的说法,有人说,部队行进中,通常都派出一小队尖兵,担任搜索警戒的任务,行到一处断谷,忽然那小队人失踪了,部队长觉得很奇怪,深山里没有日军,尖兵怎会失踪呢?于是,他下令再着人去查看,这才发觉是山对面的峡谷山巨蟒作祟,那蟒只消把嘴一张一吸,这边的人就会被它吸进嘴去吞掉。这种说法愈是鲜活生动,愈使人觉得太过夸张失实,难以置信。 诸如此类的巨蟒的故事,我还听过很多。有人说,当年日军占据我南京,在紫金山麓挖掘地道,在一腹地洞里,也发现同样的巨蟒,两眼像两盏碧莹莹的电炬,被日军强迫征用的民夫多人,葬身蟒腹,日军用机枪扫射无效,只好改灌硝镪水,才把巨蟒毒杀死。这种故事,在人感觉里,总和野人山巨蟒的传闻一样,荒渺无稽。 在军中,我曾遇到过一位老士官,他曾经在滇军里服役过,他回忆当年滇军入川,行经大山区的原始树林,确曾亲眼看到过一条巨蟒,它埋身在浮土和落叶层下面,它背上已经生了许多灌木和小树,当时部队在林中小作休憩,一个士兵坐在林空灌木边,戏用刺刀戳地,无意戳在巨蟒的身上,那蟒蛇护疼,便挪动身子,使地面像地了地震般的浪摇起来。 “这条巨蟒究竟有多大呢?”我认真的问过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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