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司马中原 > 呆虎传 | 上页 下页


  张八的护驾,一共有卅多人,一挺机枪和十多支驳壳枪。而他那挺机枪,还没张嘴,已被邓从吾逼住缴了械。卅多个护驾窝在一栋屋里,当时就被解决了廿多,还有几个踢开后门跑掉,把张八扔开不管了。

  当红缨枪张八趿着鞋,抓了一支小型手枪出来,骂他的护驾怎么不响枪时,麦场外一圈火把照着他。有人在他背后说:

  “张八,你把枪给扔下罢。今夜晚,你已经栽定了!……你的护驾都缴了械啦。”

  “你是谁?”张八说。

  “我就是不识抬举的邓从吾。”那声音说:“你趁今夜见识见识也好,——你没有明天啦!”

  那一夜,民团的突击,可以说是战果丰硕。杆匪横尸近两百具,被俘的有四百多,另外的一半在黑里溃散掉了。杆匪头子张八,当夜被押回叉河口,解送到县城去问了死罪。这一战,使整个豫西南震动,一般的地方团队尤其兴奋;因为,邓从吾所率的民团既能击败杆匪,他们当然也能抗得了杆匪的掩袭了!

  邓团总袭破红缨枪张八这股杆匪之后,他的名声更加响亮起来。邓县左近的散股人枪,纷纷望风投来,他们都是慕邓从吾之名,嚷着要跟邓大爷清剿各股杆匪,安靖地方的。

  有了这些人手和枪枝的投效,加上收缴了杆匪的部份枪械,邓从吾的这支团队,很快的就壮大起来。他不再采用消极的防守方法,而改采主动,广布耳目,打听到杆匪在哪儿屯扎,他就把大队拉出去扑袭。

  邓从吾不光是个娴习刀剑拳脚的武人,他自幼进塾攻书,学识颇具根底,也常读兵书韬略,用起兵来,奇正呼应,使杆匪防不胜防。在新野县的郊原上,他击败了赛白狼陆老古;陆老古手下有一股人,据守在一座堡子里顽抗,邓从吾把他们包围后,使用火攻,那些杆匪连一个都没活得出来,不过,赛白狼陆老古带着大部份匪徒逃遁掉了。邓部的民团并没有穷追,他们割下那些被火烧死的杆匪的首级,用箩筐挑回邓县去,一共拱了十八挑,远看像挑黑皮西瓜一样。

  秋九月里,邓从吾追逐另一股杆匪——黑虎涂胜那一批家伙到内乡县境,涂胜中弹,废了一条胳膊,一路发恨声,发誓要杀邓从吾报仇。

  这三股势力最大的杆匪,原先经常为争夺地盘互斗不休,但当形势逆转时,他们便一致计算如何对付邓从吾了。红缨枪张八伏诛后,他的残部群龙无首,被赛白狼陆老古收编了。陆老古叫人写信给黑虎涂胜,希望能跟涂部连手,拉成一股人枪,和邓从吾对抗。

  黑虎涂胜是个没脑筋的粗人,当真应约去见陆老古。谁知赛白狼这个家伙阴险歹毒,当场窝住黑虎涂胜,逼着涂胜喝毒酒自杀,然后替涂胜举丧,对外宣称是涂胜是醉死的。这样一来,到了入冬的季节,杆匪都归并到赛白狼一个人的旗下,陆老古俨然以豫西南杆匪的总头目自居了。而陆老古笼络各部的口号只有一个,那就是袭杀邓从吾,瓦解他的民团。

  “你们都是吃过姓邓的亏,应该晓得他的厉害。”他召聚各股里上百的小头目来,发话说:

  “只要有邓从吾和他的民团在,咱们就甭想有舒坦日子过,……他正在日日夜夜的计算着咱们呢!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放倒,否则,在豫西,咱们就站不住脚了。”

  “陆爷说得对,”赛白狼手下的二驾(即副首领),外号人称花皮的薛逢时说:“如今各地水浑,正是咱们吃香的,穿光的,喝辣的好时刻,邓从吾这条拦门狗,把咱们财路挡尽了不说,还杀了咱们上千的兄弟,咱们光是为算这笔账,也非搠他几百个血窟窿不可。”

  群贼当然记恨着,吵吵嚷嚷的都在发狠,要把邓从吾从地方拔除掉。但也只是嘴头上空嘈空嚷,邓从吾不在这里,他们仍然过着荒唐的日子,用掳来的肉票,换取钱财和粮食,纵情的酗酒赌博。有些略具姿色的花票,除掉少数烈情烈性的,也都成了杆匪临时的姘妇;也有些被糟蹋过的妇女,没有脸再回去,索性拒赎,愿跟杆匪过日子。而杆匪的总头目,赛白狼陆老古,在这方面更是够瞧的。

  赛白狼陆老古,在个股杆匪头目中,是个最富传奇色彩的神秘人物。早先他在赌场里帮人打杂,他年轻,头脑灵活,很快便摸出各式赌博的门坎儿,也沉迷到赌博里去,变成了赌场养活着的郎中。有一回,陆老古对一些江湖的人物动手脚,被人识破了,不但砸毁了那家赌场,更把陆老古拖出去,拳足交加的狠狠殴打一顿,打得他头破血流,遍体鳞伤,那些人还不够泄愤,把他拖到坟场里去,说是扔了喂野狗。

  当时很多人都以为陆老古死了,准备第二天替他收尸埋葬。谁知第二天赶到坟场去看,尸首没了,连残肢剩骸也没有找到。有人以为是被野狗分食掉了,但野狗分食死尸,绝不会那样干净,至少会拖得遍地血迹,留下一些骷髅的。既不是被狗吃了,陆老古会被弄到哪儿去了呢?当时没人知道……一年之后,被人以为死去的陆老古又活着回来了。他跟人说起那夜的情形,说他半夜醒过来,觉得浑身上下,像火烧般的疼痛,满嘴干渴异常,他便死命撑持着爬出去,想找口水喝,爬到路上,又晕厥了,幸亏遇上一个推车走夜路的老农户,听着他的呻吟,把他抱到车上,一路推回去,替他养伤调治。他复元后,不愿再回到赌场来,便投到杆匪李二麻子旗下去,当个起码的甩手强盗。李二麻子瞧他长得清秀,脑筋灵活,拨他到票房当差,跟看票的大爷拎匣枪。

  也算陆老古走了时运,他跟着李二麻子干,李二麻子恰像上窜的竹笋,节节高,他横行好几个县份,没人敢挡他的马头。李二麻子神气,跟他干的人,当然也都神气起来了。年轻的陆老古骑着一匹抢来的骡子,腰里插着匣枪,再不是在赌场帮闲的小厮,而是混世的大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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