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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永夜放声大笑,“成亲?和你吗?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就算你打断我的腿,我也要去看一看,有什么还能让鼎鼎大名的游离谷谷主害怕!”

  月魄眼中的温柔荡然无存,她是这样美丽,她是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她固执地保护他,让他的心一软再软。他甚至想,如果可以,他会瞒她一辈子。

  他撤了所有的牡丹院,将游离谷的势力全转到暗处。他甚至不想杀她的父王,不想报仇。可是注定她认识他就是个悲剧,注定他会让她伤心。

  月魄猛力一扯将永夜箍进了怀里,惨笑道:“你不是想看有什么,你是想看他对吗?我不想杀蔷薇,是你,在西泊族的地室中你喊出风扬兮的名字时,我就救不了她了。我本想让你救了蔷薇走,借机回到你身边。因为,我一直相信你说的话。你说,救了蔷薇,我们就过平静日子……可是你在地室时抱着蔷薇仰头大喊风扬兮的名字时,我就知道不可能了。你在情急之时只肯相信他,你甚至没有走到我身边来……那时我就想,你的心不在我身上了。你自己不明白,我却看得清楚分明!”

  “所以你让她毒发身亡?你怎么能这样狠,月魄?”永夜被他困在怀里,想起蔷薇,恨得一口咬了下去。

  她用了全力,直到口中满是血腥,直到没有了力气。

  月魄动也不动,胳膊上慢慢渗出血来,似没有知觉。他冷漠地说道:“你为了他可以嫁太子燕。之前我问过你,你却不肯点头同意嫁给我。从你决定嫁给太子燕起,我就不想瞒你了。风扬兮是我劫出来的,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现在,你就为了他嫁给我好了。”

  永夜抬头望着他说:“回魂师父说美人娇无解,是真的吗?”

  “是真的,从你来到这里起,我觉得你不必再有武功。你只是个平常人,这一生你都休想出这座山谷。”月魄的话很冷,可是他眼中却有股火焰在跳动。

  “这一世,我最恨的就是违背了誓言相信了你。蔷薇死的时候,我就在想,是我的错,我明明看到她留下的东西,明明把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可是,我还是不肯信。直到睁开眼睛看到了你,直到在小镇上看到了张屠夫,看到了胖掌柜,看到了回魂师父,我就知道,这里就是安家老夫人的老家福宝镇,这里也是你的老家!月魄,你不必用风扬兮要挟我,我知道,就算我嫁给你,他也只有死!我不会嫁给你,死也不让你如愿。”

  月魄被她激怒了,他为了她做了多少背弃游离谷的事?从前的永夜盼着与他一起,而现在的她宁死也不愿意嫁给他。他一咬牙说道:“你没有选择,你想死也不行,我可以让你连死的力气都没有。你还想再试一试?”

  他不是那个月魄,不再是从小护着她、宠着她、对她永远温柔的月魄。永夜再一次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是游离谷的月谷主,她的月魄在狠心杀了蔷薇之后就不存在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值得她信任,没有人。

  那么多年的依赖瞬间化为泡影,蔷薇苍白的脸刺激着她,风扬兮的下落不明激怒了她。是什么时候起,她就想冲到他面前大吼大叫发泄心里所有的苦痛?是从墨玉穿了自己送他的乌金甲衣,还是透过阳光看到蔷薇刺在竹席上的那弯明月?是西泊村寨蔷薇在怀里死去的瞬间,还是风扬兮被劫走的刹那?

  悲伤与绝望像毁灭一切的熔浆,烧去了她所有的理智,让她不顾一切地揭穿真相,甚至不肯虚与委蛇。她原本可以装着不知道和他过下去,再寻找机会,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从来到这里之后,她看到他,就像看到那条让她惊跳起来的丑陋蜈蚣,虽然取了个可爱的名字,蜈蚣还是蜈蚣!

  看到他的时候,漫山遍野的花失去了颜色,再美丽、再祥和的小镇也变得地狱一般丑陋。

  她笑着告诉他,卖肉的不是张屠夫吗?他家乡街口的张屠夫,原来是游离谷的张屠夫。她从胖掌柜那里只买下一根墨玉簪子,笑着告诉他,墨玉和他的亲密关系。她甚至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这里就是安家老夫人的老家福宝镇。

  她在一个不好的时机,将自己和他同时逼进了死局,没有后路。

  永夜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她从来不知道一向识实务懂得求生之道的自己原来也有这样的勇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勇气。

  然而困兽还有拼死一斗,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骨子里的求生欲望和多年的训练逼着永夜冷静。

  “我要见他,现在。”永夜高抬着下巴,“你不介意受点儿刺激吧?”

  月魄笑了,“我不介意。我没什么可介意的了。”

  客栈的青布旗迎风招摇,永夜奇道:“他不在山上?住在客栈里?”

  “本来是在山上,可是,他是唯一来观礼的客人,不住客栈难不成住我家?”月魄走进客栈,推开了天字一号房的房门。

  山上会有什么?永夜再一次好奇。

  风扬兮望向门口,眼中闪动着惊喜,“永夜,怎么是你?难怪早上听到喜鹊吱喳闹腾。你穿女装真漂亮!可惜这衣服颜色太素,衬得你脸色不好!”

  他靠坐在床上没有动,还是那身黑袍,胡子邋遢,眼中布满了血丝,除了看上去有点儿疲惫外,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

  他的话让永夜的心蓦然开朗,她笑着转了一圈道:“是啊,这件衫子没有你送我的那件穿上漂亮。上回我换了髻,抹了胭脂,今天什么都没有。不过,上回是我第一次穿女装,感觉不同。”

  “没关系,以后我给你买最好的胭脂,我帮你梳最漂亮的发髻。”风扬兮含情脉脉地看着永夜,极其配合地撒着谎。心却痛得一抽,她从安国到圣京不顾礼仪坚持穿男装,就连出嫁穿了女装也是月魄爱穿的月白色。

  月魄的心也痛得抽搐。

  原来她穿女装第一个瞧见的人是风扬兮,不是他。

  她出嫁时虽然换了女装,她却穿着自己常穿的月白色,他原以为她心里还念着他的。

  “月谷主,我可以走近点儿和他说话吗?”永夜笑嘻嘻地问月魄。那种礼貌轻而易举地形成一种疏离。

  月魄笑了笑,站在门口没动,“当然,只不过不要出格。别忘了,你明天就是我的妻子。你的手不论碰到他什么地方,我都会把那块地方的肉挖出来。”

  “喂,我说永夜,你千万不要害我,离我远点儿。”

  永夜呵呵笑着走近,“嫁个爱吃醋的丈夫挺好,虽然听起来恐怖,但是,他在意我的感觉真的很好。”

  风扬兮看着永夜扑哧一声笑了,“你明天又要嫁他了?”

  永夜悠然道:“你真是个祸害!为了你前天我要嫁太子燕,明天又要嫁给月谷主。你是我什么人?我需要为了你出嫁?我来看看你,让你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为了你要嫁人。”

  她的感觉告诉她,房间隔壁坐着四个人,都是高手。她抬手将散落的一绺头发绾起,一根细竹管顺着她的手滑落在风扬兮掌心。不管回魂说的是不是真的,她只能一试。她的内力没了,她的手还是一样的巧。

  永夜蹙着眉道:“你是中了什么毒吗?跟病猫似的,一点儿不像名动江湖的大侠。”

  “化功散啊,不然我躺这儿干什么?不是无力吗?”风扬兮叹气,眼睛一如从前的锐利,“我不关心那个,我只关心,你看出来没有?你是不是为了我而嫁人?”

  她眉心皱得很紧,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想了会儿永夜才叹了口气,“毕竟你也救了我很多回,月谷主说,不管是不是为了你,我都得嫁他。多一个理由也没关系,让你记得我的情也好。”

  她站起身,回头望向月魄,“我们走吧。”

  月魄笑了笑,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道:“我以为你会扑上去,划破腕脉弄破肌肤喂你的血给他解毒。”

  永夜白了他一眼,“真的可以解吗?你们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告诉我?”

  “当然,只不过你没那么笨,明知做不到的事情,你怎么会做呢?”月魄说着猛地扭过永夜的手,风扬兮脸色一变,永夜的手指手腕洁白如玉,没有半点伤口。

  永夜痛得面色发白,却笑道:“可惜这里没有血泉,我相信血泉解化功散比我的血有效得多。”

  月魄盯着她,眸子里显露出一种伤感、一种恐惧。他慢慢松开她的手,笑道:“你的手很美也很巧,我舍不得拗断它。”他回头冲风扬兮一笑,“明日请风大侠一定前来喝一杯。你救了星魂多次,在下很是感激。”

  月魄拥着永夜走出了房门,很小心地掩上门。

  风扬兮闭上眼,掌心贴着那根细竹管,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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