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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玲珑的腕骨,手指上传来嫩滑的质感,他突然有种冲动想瞧瞧永夜脱光了衣服的模样,目光从那双纤细的手一直望向永夜半垂的脸。额头、眉眼、嘴唇、下颌无一不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永夜的脸色,苍白黯淡,却又另添一种病弱之姿。

  可惜……端王的儿子,皇上封的永安侯,他不敢。李天佑恋恋不舍地放开手,强压下心底涌出的那股子冲动,望向站在湖心亭里的月魄。

  身上受了伤,满身血污,头发披散,却依然没有消退那出尘的风骨。他不能对永夜有什么想法,难道他就可以?

  李天佑冷冷说道:“丢湖里清醒清醒,记住喝的是谁府上的水!”

  两名侍卫架起月魄就扔进了湖里。

  下水的瞬间,永夜瞧见月魄脚上系了粗粗的镣铐,怕他浮起来挣扎吗?永夜的心抽搐了下,定定地望着湖心亭。她突然笑了,觉得自己真够冷血的,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李天佑瞟过永夜的脸,居然带了丝笑容,他深深叹服。蔷薇如此待永夜,他没有半点儿心动,如今瞧月魄被折磨,他还是不动声色。这么多年,极少见他有生气或难受的时候。当年被端王几板子就打晕了他,也没见他流过一滴泪。他是对月魄无情,还是原本就冷血?

  “永夜,若是你真的喜欢他,我让他跟了你可好?”李天佑小心地试探。

  “不用,他医术高明,下毒的功夫也不错,我可不想成天吃饭都提心吊胆。”永夜一口回绝,心里却暗数到了六十一。一分零一秒,一个不会内功的人憋气的时间一般在两到三分钟内,而月魄还受了伤,他撑得住吗?

  李天佑盯着他笑了,“也是,是我考虑不周,这样的人若不能忠心,留着实在让人不放心。”

  他招了招手,永夜暗暗松了口气。只见侍卫用力一拉,一条白影从水中飞了出来,溅起大片水花。月魄重重摔倒在湖心亭中,腰间缠了绳子,月白色宽袍贴在身上,咳得翻江倒海。

  永夜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自己的目力。她清楚地看到月魄每咳一声,一丝血便从嘴里咳出,不多会儿,原本血污的月白袍子上又溅上了新的血点,在湿衣上晕染成一团团淡淡的粉红色。眼前也泛起一层淡淡的红雾,一种钻心的痛袭来,她就只能这样看着他吗?

  “永夜,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李天佑关切地问道。

  永夜的目光落在湖面上。一圈圈涟漪荡过,月魄估计是沉了底,挣扎时搅起一些水草漂在水面,湖面慢慢地又恢复了平静。她淡淡地说:“我没见过这样的刑罚,相信,应该比父王的鞭子更让他难过。”

  “永夜既然这么说,那么让他认个错便是了。听着,你认错发誓忠于本王,本王就饶了你。”李天佑说道。

  他的声音很平和,甚至称得上温柔。永夜却知道,隔了几丈水面,能这样斯斯文文地把话送到月魄耳边,是用上了内力。

  月魄咳声渐停,大笑道:“少他妈废话!”

  永夜忍不住想笑,她想起小时候月魄就是这种火气来了会骂人的性子。原来藏在他内心深处,看上去出尘温顺,骨子里的脾气却还是没改。能大声骂人,应该还没事。她心里更急,从府上到这里已近一个时辰,难道影子还没来?

  李天佑见永夜笑,脸一沉喝道:“看来是没泡清醒!”

  月魄再次被扔进了水里,永夜盯着水面,看月魄挣扎带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她又想起了自己放进鱼池里诱鱼的那条蚯蚓,几经折腾,还没让鱼吃就奄奄一息了。笼在袖子里的手已握紧成拳,随时就能给李天佑致命一击。再等等,她心里数着数,计算着月魄能憋气的时间,目光盯着水面看得极认真,目力所及之处,一株水草慢慢被水流带远了,她紧握的双拳慢慢放松。

  “永夜既然不要,他这般桀骜不驯,留着倒真是个麻烦,还须防着他反噬。不得不说,游离谷出来的人,哪怕是被放弃之人,都是高手。不愧是天下第一刺客组织!”李天佑想起夜闯书房的黑衣人,感叹不已。

  永夜这才奇怪地问道:“大殿下身边为何会有游离谷的人?好像还是送给你的礼物似的。”她一直想弄清楚这个问题。究竟是游离谷要派人进佑亲王府,还是真的有人委托游离谷出任务?是李天佑撒谎,还是李言年也不知情?

  “我也不清楚,有一天他便来了,说是接了东主的委托,专来保护我。我当然只能收下了,何况,他医术高明,且擅毒。有一次还靠他差点儿擒住一个刺客……”李天佑说着目光下移,看到了永夜的脚,“永夜十八了,身材单薄,脚也小。”

  永夜猛然听到这句,下意识地收了收脚,见李天佑目光飘过怀疑,便狠狠一掌拍在案几上,“大殿下也要嘲笑永夜吗?再单薄,也比玉袖公主高出半头!不日将去陈国贺寿,若是陈国大臣这么说,永夜就顾不得翻脸了!”

  李天佑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永夜将去陈国,八月将娶公主。若他是女的,端王就犯了欺君大罪,挑起两国交恶,这两项罪名足以砍头了,不由得有些懊恼。转念又想,是男的又如何?自己想要,难道他还跑得了?将来……李天佑的目光不再看向湖面,转过了身认真地看着永夜说道:“永夜,说实话,我对豹骑林将军的功夫不是很放心,你去陈国,我有些担心。”

  如果不是月魄在水里闷着,如果真的只是喝茶赏景,也许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情算得上真挚吧。可惜,李天佑你不是善类。要是相信了你脸上的温和,以为你是谦谦君子,我就不用对付游离谷了,尸骨早不知道沉哪儿去了。

  永夜的目光也没有再往湖里瞟上半点儿,满不在乎地笑了,“败军之国,用长公主和亲,怕是没胆敢对我下手。别说下手,就是辱我半句,我看陈王也不敢。”

  “我只是担心,要不,我让府中几名功夫好的侍卫也随你去好了。”

  永夜遗憾地笑道:“只可惜大殿下不能离京,若能得大殿下同行,一路不愁寂寞,又安全。不过……风扬兮风大侠愿意护送永夜,加上豹骑精锐,大殿下就不必担心了。”

  李天佑眸间飞快掠过一丝惊诧。若不是永夜目力精人,倒真看不出来。永夜得意地想,没想到吧?你的得力干将现在为我所用了。你会不会和风扬兮打起来?

  “如此甚好,我也就放心了。”李天佑淡淡地说了句,这才想起月魄,抬抬手让侍卫将月魄拉起来,“差点儿忘了水里还有人在清醒脑袋,别淹死了让永夜害怕。”

  永夜一听,手迅速蒙住眼睛,嘴里念叨:“听说淹死鬼很可怕,肚子会很大。天哪,我都说了我不敢看这么可怕的事,大殿下太坏了。”

  李天佑哈哈大笑,伸手扯开永夜的手说道:“永夜你真是可爱!害怕的话就把头转过来看我……”

  永夜很听话地转过了头,看到李天佑一句话没说完,脸色已经变了。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李天佑霍地站起,盯着湖心亭。永夜心里暗笑,抬头看着他,声音颤抖,“真……真的……淹死了?”

  “传令下去,沿秦河下两岸仔细搜索,给我封了牡丹院!”李天佑没有回答永夜的话,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

  永夜这才悠然回头,只见湖心亭中心摆了块湖底的大石头,并着那堆镣铐系在绳子上。月魄早已不见踪影。

  “呀!必是游离谷的人救走了他!”永夜不忘落井下石,栽赃游离谷。

  李天佑又喝道:“不用封牡丹院了。细细去搜人!”

  “为什么不封牡丹院了?”永夜奇怪。

  因为你父王说过不能动牡丹院!李天佑的这句话无论如何不能告诉永夜,便苦笑着说:“游离谷金字招牌,人已交给了我,自己看不住人找上门岂非自讨无趣?这等丢人现眼的事,还是暗中查访免得让别人看笑话。”

  永夜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李天佑,又加了把火,“是啊,太子只要知晓大殿下半点儿不是也会大做文章,没准儿还会说大殿下管治不严,当成笑料……”

  “他么,太子殿下是将来的国君,他要笑话我做臣子的只能听着罢了。”李天佑嘴边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来。

  月魄得救,永夜对待在佑亲王府再无兴趣,对李天佑一揖告辞,带了倚红施施然离开。

  李天佑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倚红的背影,眼里怀疑之色更重。想了想,换了衣服也离开了王府。

  转过抄手回廊,天井之后有座垂花门,进门之后眼前一亮,一大片碧蓝的湖水似抖动着的绸缎,轻柔光滑。有道九曲石桥架于湖上,尽头是座攒尖顶的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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