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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我按下电话,叮嘱秘书把云天与天地在B市广告的行程表拿进来。悠悠然点燃一支烟,我不急,让你开开心心先和同学聚聚。你看,子琦,我还是待你这么优厚,没在你刚到就吓住你。我该怎么安排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呢?给你一个惊喜好不好?

  我开车在路上随意闲逛,跑了几圈还是忍不住开到了你住的宾馆。有种冲动现在就上楼敲开你房间的门。我在车里坐了很久,我不能急,我不想现在就吓跑你,我要慢慢逗你,四年前敢跑得无影无踪,我逗逗你也不为过吧?想到你就在B市,心情变得愉快起来。

  梅子倒是有几分清纯像你,可惜太嫩,给了她广告还想把我吞了,这个女人太不自量力。既然这样,就让她惹惹你。

  她不负厚望,为了一顿饭放下工作就跑了来。我禁不住叹息,照她这样的秉性,才出道没多久以后有的是苦头吃了。我听她喋喋不休恨恨地说你大发脾气。我想象你当时的模样。眼睛圆瞪?张牙舞爪?不知道见着我还有没有这份生动。我打断梅子的念叨,说晚上带她请你们吃饭,她不满地问为什么。我笑着说,以后还要合作,扔下工作去饭局的事儿传出去对她不好。她感动,以为我对她心细。我叮嘱她打扮不要娇艳,我不喜欢浓艳的女人。梅子喜滋滋地答应。女人啊,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我突然有点可怜她。

  看见你跟着服务员进来惊吓得突然转身,我心里异常满意,设想过各种结果,只有这一种才证明你还记得过去。

  然而等你再走进来,脸上却已不见一丝端倪。这四年工作的确锻炼了你,学会了隐藏情绪,学会了客套。落落大方,一口一个展董,涂着艳丽的口红,露出得体的笑容,我几乎被你瞒过,忍不住站在你身后在你耳边试探着说:“该不是见到我脸吓白了才化这么艳的妆吧?”你的反应告诉我,原来你心里还是在害怕,你还没有忘记。我得意地大笑而去。

  一整夜,我都在回想吃晚饭时的情景,想你说的话,想你的一颦一笑。这是四年来你第一次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比照片上更成熟沉稳,不再是那个摇着辫子的小丫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是这样的心理。想要拥有你的欲望如此强烈,打消了曾经冒出的想要放弃的念头。

  四年前你走的时候我不只一次静静地想同样的问题,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要离开我。我想你是不愿意我多管你的,你不喜欢我有太多要求,不喜欢我对你身边异性强烈的排斥感。

  我一直喜欢你快快乐乐的,喜欢看你笑。有时候想是不是离开我你真的会更快乐一些。我试图过自己的生活,不去找你,又忍不住通过种种渠道了解你的消息。

  你想要的自由我给你,每每看到照片上的你开心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做对了。隔着照片看你,我又觉得不够,我渴望你在身边,鲜活的一个人,不仅是照片而已。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始终没法找到另一个女人来代替,我可以控制自己的脚不向你走来,却没法控制我的心。给了你四年时间,你不主动回来找我,我只能用我的法子再走进你的生活圈子。

  一大早我开车去接梅子,陪她一起来拍戏。我给自己找了个遮掩物,这样你就不会察觉到我思念你的心。你居然冲口对我说什么未婚夫,那个宁氏的宁清是吧?是谁我根本就不在意,和我玩就玩大一点。

  我瞧着你拖着大海落荒而逃,你对别的男人都这么亲切,为什么对我要躲避?心里隐隐地恼怒,又要跑了是么?我不想对你太客气。

  四年前你是个小丫头,我更像你的家长一样。

  四年后你长大了,变了不少,我想我应该像个男人一样与你接近。

  挂电话给你,闭着眼想象电话那头你的一举一动,说话的语气,在做什么表情。你居然理性地分析说我们不合适。我逗着你,心里也在想,我们是不是真的不合适。

  你说的不合适原来是觉得我霸道不讲理。你只顾着说你四年里变了很多,你完全没有想到,四年时间改变的不只是你一个人,还包括我。听你反复地拒绝,我终于克制不住告诉你结果只有一个,我想要你。

  我顺利答应与你们公司签约合作,处理好公司的事跑来见你。你挽着那个宁清走进来,我看见也几乎鼓掌,两人看上去真的相配,他对你温柔地笑。你喜欢的是这样的男人吗?我管不了这么多,我已经放不了手。

  我想好好和你谈谈。你半点时间都不给我,还踢我一脚朝别的男人跑去,然后就听见他大声宣布你答应要嫁他,他的眼睛看着我,这个男人不像他表露出的温和无害,我冷笑地与他对视,正想过来,却看你晕过去,我止住脚步,是我让你怕得如此?我没有阻止他抱着你离开。这一刻我想我是不是来迟一步。你心里对我除了害怕,除了怨恨不再有从前的感情。

  我跑到你租的房子里等你,看着天色发白,是该真的放手还是不顾你的感受强行带走你。两种想法在脑子里交替出现。我想不出来,下不了决心。

  直到你开门回来。我自然地腾起怒气。两种想法都没有出现,本能地想要占有你。你又被我吓哭,我禁不住叹气,我没法对你下重手。

  你说你没有想过要嫁他,我始终还是不能放心。四年后,我不想再和你分开,我想你跟我走,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只顾着自己不考虑你。然而,你不愿意。一夜的等待让我疲倦,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我们在一起更重要。我起身离开,再待下去我怕我会发火吓着你。

  我没有多少时间能待在岭南,我得赶回去,我希望下周再来的时候,你已想明白,能跟我一起走。

  然而,就一天之后,我就接到你要嫁给宁清的消息。心里的痛与愤怒有想杀人的冲动。要应付家里的事,公司的事,还要面对你马上嫁人的事实。我的体力和精神都透支到了顶点。

  暴躁之后,我安静下来。我知道你在世上除了我没有一个亲人。你母亲看着我许下承诺后才露出安心的笑容。她对我说:“云弈,就看在我收留你一年的份上,你帮我照顾子琦。”我很难过,她没有说让我顾念和你这么多年的感情。她并不奢望你能嫁给我,她要我报恩。我说,我一定照顾好你,让你过得好。

  你母亲过世后,我觉得我就是你的亲人,你的家长,我想让你嫁给我,我想护着你一辈子。

  可是,现在你为了不跟我走,选择了嫁给别人。

  我真不想放手,真想带你走。这个想法一出现,我就看见你流泪的脸。和我在一起让你这么难过吗?我托人把你母亲缝的那件衣裳带给你。曾经你说过,要穿着这件衣裳嫁给我。如今你为了不和我在一起匆忙举行婚礼,这衣裳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就算我再爱你又如何,你的心不肯与我一起。还不如成全你,让你快乐一些。

  你结婚那天,我飞去英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与展家人斗,放在争夺家产上。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不在我身边了。你选择了别人,我没法掳走你的心。母亲一生悲苦,我至少让她泉下有知。与展家人接触我很累。父亲不像父亲,祖父欣赏我,他只有我一个孙子,我也成了他的砝码和工具。在其他展家人眼里,我是一个外来者,一个突然间闯入家里抢夺他们财富的强盗。

  说话做事我异常小心。他们可能从出生起就习惯了去争去抢去明争暗斗,对我来说,一切都是浮于表面地应付。应付得疲惫,应付得累。吃得好睡得好作息时间从不紊乱,却随时有种一闭上眼就能酣然入睡的倦意。

  我想念待在苏河的那一年,不用时时看见母亲的悲伤和孤单,不用时时听她带着恨意地教我如何去仇视。在你家住的那一年,每天都是快乐的,每天放学回家吃着热腾腾的饭菜,每天看你围着我转,生怕我不开心。

  那种家的温暖,那种没有任何功利心的情感。就连七年来和你相恋,你都不知道问我每个月收入会有多少。你没有这样的概念。我有钱没钱在你眼里都是一个样。我有没有事业有没有前途拥有多少家业你压根儿就没去想过。而这样的不在意却是我深深在意的。不用你给我施压,我自己也会给自己压力,去努力创造最好的环境给她。

  以前想到子琦,我会情不自禁地微笑。现在想到你,我还是会笑,只是笑过之后会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你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你会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撒娇,你会把你的心放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你会去关心他,会围着他转。然后就有种痛,慢慢地从心底里泛起来。痛得我发慌,慌得来我使劲去按着那处疼痛的地方,想要压住什么,想要抓住什么才不至于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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