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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我想我肯定脸红了,不示弱地瞪他:“占我便宜啊?”

  阿成哪肯放过这等机会,继续嚼舌:“要不,啥时候你也带我去见见咱爸咱妈?”

  我气得无语,不理他。倒是一旁的大李和菲儿笑得乐不可支。大李讪笑着说:“情人节才过完就打算上门儿?你俩速度快啊。菲儿,我也想见见咱爸咱妈。”菲儿一脸促狭的样子,配合极了:“好啊,要见咱爸妈,也拎只烤鸭去。”

  我哭笑不得。

  娟子来电话问我回不回去,我说路远不回了。她说节后给我寄苏河的腊肉。听了都想回去,又怕看着老房子伤感就放弃了。

  节前我在超市狂购物,囤积食品打算在家过。物价涨得飞快,一斤生菜要卖到十元。拎着大包小包走出超市就后悔,出租车根本见不着空车。再过几个月买辆便宜二手车开算了,成天去弄广告坐公车也费时间。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我会对开车萌发出强烈的欲望。

  拎着东西费劲地往公交站走,一辆车在我身边停了下来。我听到弈在叫我,我转过头,真是他。

  我愣着,他旁边坐着上次买灯见过的女孩儿。他冲我喊:“上车,送你回去。”

  我不知所措。后面有司机开始按喇叭,我眼中只看到他在说话,他旁边那女孩儿好奇地盯着我。

  我只觉得狼狈。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斜挎着包,因为东西太重,包已有从肩上掉下来的迹象。头发几天没洗,油油地贴在头上,一双皮鞋沾满了泥水。

  而他身边的女孩子年轻美丽,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是清澈,弈喜欢的女孩子都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我的眼睛里早已没有那种纯纯的清澈了呢。我只顾着胡思乱想,手上突然一松,东西已被弈接了过去,他不耐烦地说:“再不走,那些司机要跳下来揍人了。”

  我一醒,果然后面司机已经不停地按喇叭,正骂人呢。我赶紧拉开后门坐上去。路上没有说话,我只顾悄悄地偷看他。

  我有多久没见着他了?我模糊地想,上次他买灯看到过一次,又隔了两个月吧。这样在街头碰面算是机会多呢还是少呢?这四个月他都在B市吗?和我想象的见面都不一样呢。一点气氛都没有,成了熟人搭顺风车似的正常。去年秋天,他还情意绵绵陪我去泰山,短短几个月呢。我茫然。

  突然听到他问我:“子琦,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不知道多去几次?”

  “街上购年货的人太多,挤一次就够了。”怎么我的声音会这样平静?不带一丝异样?

  弈没再说话。他身边的女孩子倒叽里咕噜打开了话匣子。她的声音很软,不是本地人。提了一大堆问题,我听见弈温柔地一一回答。

  我看着车窗外迅速后退的行道树,还有戴着护耳骑车的人,不去听他们的对话。我和弈之间隔着前后排,却像隔着一个世界。

  车里响起音乐声,是我喜欢的《生如夏花》,我怔怔地听着。朴树低哑的声音唱着: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惊鸿一般短暂,像夏花一样绚烂……

  弈突然说:“子琦,你的手机?”

  我回过神,手忙脚乱从包里掏手机,我刚按下接听键,阿成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我不好意思地往前座瞟了一眼,后视镜里似乎闪过弈的笑脸。“什么事啊?你到家啦?”我问阿成。他提前两天走,现在应该早到了。

  阿成乐呵呵地说:“子琦啊,咱爸咱妈可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来看他们。”

  我脸一红:“去你的,又来了。”想起那个玩笑,笑了出来。“回来带礼物啊。”

  “没问题,咱爸妈做的好吃的统统给你们带回来。春节你真的一个人没回老家啊?可怜……”

  阿成还在贫嘴。我不想挂电话,这样说话省得我坐在车上尴尬。又不知道和阿成说什么好,就拿着手机听他唠叨,看到车拐进小区,才挂掉。

  拎着东西下车,礼貌地对弈说谢谢,和那女孩儿说再见,再不看他们,咬着嘴唇一步步往家走。

  我怕回头,我不敢回头。这便车搭得我窝囊。

  晚上,我瞪着桌上的照片骂他:“人家说喜新不厌旧,你怎么这么不时尚?”我拿起照片抚摸他的笑脸,轻声对他说:“你真的不再笑着朝我走来了么?”我找了个鞋盒。把他所有的照片都收了起来。桌上只有阿娘的照片,阿娘不变的慈祥。我对她撒着娇:“我一个人了呢,真的一个人了呢。”

  阿娘笑着说她会一直陪着我,我安心睡去。

  突然间醒来。外面天蒙蒙亮,呈微微的蓝色。我一看时间,才凌晨四点。穿好衣服下床,走到窗边,外面房子檐边已一片雪白,碎小的雪花细雨般飘下,无声无息。

  我瞧着,失声痛哭。

  这个飘雪的凌晨,我在租住的房间里一个人哭得泣不成声。

  如果我不再看到他,就不会搅起心里的悲伤。我平静地从他面前走过,不过是用骄傲筑成护住心痛的堤防。

  从遇到我再送我回家,到春节结束,弈没有再出现过。

  春节过去同事们陆续恢复上班。阿成果然带回来大堆当地特产分给大家。专门拿过一份送到面前,还是那句话:“子琦,咱爸咱妈特意给你做的呢。”

  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阿成继续努力:“咱爸妈身体还好吗?”

  我认真地说:“我爸妈不在了。”办公室里气氛一下子僵住。

  阿成尴尬地摸摸鼻子:“那个,子琦。”

  我瞧他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啦,我又没生气。”

  见我笑了,阿成才松口气,正要说话,总编走进来扔过几张帖子说:“下周有个酒会,装饰行会组织的,你们几个没事的都去玩吧,记着打扮漂亮点。”

  三月春寒料峭,恼人的风卷起晕黄的沙影直把整座城包裹得雾蒙蒙的。一出门墨镜,纱巾,长长的防寒服,要多丑有多丑,走进社里,外面的这层保护装置一脱,才长吁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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