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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我有些打退堂鼓了。明天就要举行婚礼,看样子宁家已准备妥当,我欠了宁家这么多,这落跑怎么做得出来。

  娟子从苏河赶来时夜已深了。没有告诉娟子我和宁清是假结婚,越少人知道,将来对宁清的伤害也会最小。

  我辗转反侧睡不着。娟子看着我叹气:“真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我无言以对。我也不知道是错是对。我只是一想到和展云弈在一起吵闹的感觉,互不相让的感觉就累。痛快一点,大家都别再有什么心思了。这样也好。

  娟子轻声说:“子琦,这几年我想是展云弈一直在照顾我。你知道我没考上大学,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我爸住院时有人给了一大笔钱,除了展云弈,我想不到别人。镇上这几年有人捐钱修路支持办厂,我想也只有他,我没对你说。每次一提到他,你就拒绝听。我想他是知道你在C城,知道你这四年在干什么的。”

  “是啊,我现在也清楚弈早就知道我一直在C城,他只是没时间来找我而已。可是,我和他现在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回不去了。”

  再情深也敌不过时间的慢慢折磨,再相爱也会被见一次吵一次的伤心磨得疲惫。或许,分开的六年我们之间都沉溺于想象的美好,在一起的半年却是最真实的相处。

  我低声对娟子说:“四年过去了,现在和他在一起还是斗得两败俱伤。更何况,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只是个小镇小家出身的穷孩子,他掌握着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你说,我这个山沟里疯大的丫头能摇身一变就成了贵族?我和他终究是不适合的。他要求我,我做不到。他就算不要求,我也未必能带给他幸福。他强求,是因为习惯了我是他的。你说,我要是嫁给他还能想干嘛就干嘛,他不会管我?”

  娟子说:“子琦,可是你爱他不是么?为什么不和他好好谈谈,说说你的想法,看你们能不能找出解决的办法。你这样,我真怕展云弈一怒之下针对宁家,要知道宁氏是上市公司,他有机可趁的。要是这样,你不是背负得更多?”

  “我不是不想和他谈啊,我试着和他沟通,他不管,他根本不顾我的感受,只强调要我回他身边呆着,然后就又吵一架后不欢而散。我不想过他想要的那种生活,就算是我放弃我的生活,可是我知道,我过得了一时,过不了一世,我会闷死。我自私,我或许爱他不够,不能为他完完全全地改变、付出。”我停顿了一下说,“娟子,宁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我欠宁清。”

  娟子叹了口气说:“睡吧,希望明天不要出什么意外。”

  我也希望明天不要出什么意外,弈不会赶回来闹场,更希望这个婚礼让他彻底放手。他毕竟是我爱的人,我唯一的亲人。

  时间虽然短,但宁家办婚礼要办全套。我一夜几乎无眠,凌晨五点半就被拉起来化妆弄头发。女人靠打扮这话是至理名言,两个半小时后,我站在镜子前都差点认不出自已来。

  小若给我理着婚纱,夸张地感叹:“哥看了,没准儿都不舍得拉你去婚宴了,对着子琦姐一整天都移不开眼,然后宣布礼成。”

  一屋子女伴都捂着嘴笑。我勉强笑着,心里在想,弈肯定会这样做,不过他从来不喜欢别的男人看我。不由叹息,我还是在想他,我真是没得救了。

  现在已由不得我。假的也要当成真的来做。

  婚宴安排在C城的大酒店里。前面黑压压一片人头,四周布置得异常喜庆。脚下的红地毯怎么看怎么刺眼。我忐忑不安地走上去,假婚礼,心里却真紧张。这么多人看着,蒙着婚纱我也能感觉得到,脸被瞧得绯红。

  我努力要自己平静,手里的花球有被我捏烂的迹象。娟子站在我身边,她是以我娘家人的身份伴着我去。我突然想起了阿娘。

  父亲去世得早,我早已没了印象,只有阿娘带着我长大。今天,如果这是真的婚礼,她看到了会做何感想?看到新郎不是弈,她会不会吃惊?知道我这样的决定,她会不会怪我,我和弈走到现在,她会不会叹气?

  宁清含笑站在前面,他脸上带着喜色,恍如这是场真的婚礼,我真是他的新娘。我突然觉得自己无比残忍。明知道他喜欢我,明知道呆在他身边却不爱他对他就是种伤害。我为了自已,却让事情真实地发生。他要两年,我怕我一天也给不了他。

  宁清在大家的掌声中揭开我的面纱。四周欢呼声口哨声掌声响个不停。宁清呆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丝浅笑:“子琦,我没法赞美你的美丽。”说完轻轻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我真心诚意地向宁家二老磕头奉茶。不为别的,就为他们把我当他们的女儿看。我在心里对二老说,请原谅我。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弈没有出现。我心底里松了口气,也有些失落。他不会不知道,再仓促,他也会知道的。他今天不来,我迟早也会面对他。不知道再面对他时,以宁太太的身份他会是什么表情。

  我很怕见到弈眼中的痛。我其实舍不得。

  小时候他刚来我家时,眼中有着没法掩饰的伤痛。我费尽心思逗他开心,把我所有的玩具都给他玩,带他去我的秘密小窝,带他上山给他采山上最甜的野果,下河摸来河蚌养在盆子里,弈看着蚌悄悄吐露出雪白蚌肉时总会有惊奇出现在他眼中。我央求妈妈给他做绣花衣裳,给他缠头帕。我也穿着花衣,对他说,弈,我们是一家人了。

  弈眼中渐渐有了暖意。我对他说:“弈,我最喜欢你笑了,你笑起来是镇里最俊的小子。”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让他开心,不再给他笑容?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只知道惹他生气?

  我坐在新娘休息间里,黯然神伤。

  大海走进来。他看了我好半天,严肃地说:“子琦,怎么会变化这么快?你会爱宁清吗?我要你保证不伤害到宁家。”

  大海从没这样严肃地对我说过话。我叹了口气,只能正经地回答:“大海,我尽力好不好?我或许不爱宁清,但我尽力。”

  大海笑了:“子琦啊,听到你要嫁宁清而且这么快举行婚礼,吓得我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你真是个妖精,比在B市拉着你杀出重围还叫我胆战心惊。我真害怕今天有血溅礼堂的事情发生。要是有防弹背心一类的,我肯定穿。”

  我扑哧一笑:“要穿也是宁清穿,你穿来干嘛?”

  大海说:“当然有用,万一有状况我往宁清身边一挡,小若还不对我感恩戴德?”

  我突然拉下脸,对他说:“现在你该讨好的人是我!想娶我的小姑,还不快点拍好嫂子我的马屁?”

  大海气道:“我就知道占不了你半点便宜,实话告诉你,展云弈人没来,东西已送到。”

  我噌地跳起来:“什么东西?他送什么来了?”

  大海给了自己一嘴巴,说:“瞧我这张嘴,宁清吩咐不让你知道的。”

  我哪顾得上这些,只想看弈送什么来了,我坐立不安。看我着急的样子,大海忙去叫宁清。千万别是什么血淋淋吓人的玩意儿,我胡思乱想。看电影黑社会,恐怖片看多了。弈霸道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他的性子,他强硬的态度都告诉我,婚礼绝不会就这么简单。

  宁清拿着一个盒子走进来。盒子没有密封,他已经看过了,至少不是吓人的东西。我轻轻揭开盒盖。瞬间如被雷击,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中滚落。

  里面是一件花衣,阿娘亲手绣的花衣啊。黑色的布衣上密密绣满花鸟,襟口领口都是美丽图案。这是一件独一无二的花衣,几乎全部由一朵朵花、一只只雀儿缀成。传说中的霓裳也及不上它的绚烂。

  五彩的绣线还是我和弈在山上捡的石头染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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