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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你不管我管,三保!侍候王爷起床沐浴更衣……”说着掀帐起身,撇撇嘴道,“王爷一身酒气,我连做梦都梦到自己泡在酒坛子里。”

  然后整整一天,朱棣心不在焉地做事,眼睛围着锦曦打转,终于忍不住把事务全扔给了朱高煦和白衣,拉了锦曦便走。

  “说,这一年多都干什么去了?”

  “朱允捉了我,大哥废我武功走不了呗。”

  “怎么逃出来的?”

  “李景隆救了我,他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日救我,可换得他半生平安,何乐而不为。”

  朱棣信以为真。

  锦曦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要对朱棣撒谎,她只是直觉地想把和李景隆所有的一切都深埋在心底里,包括李景隆的秘密。

  人一生中真的有不可对外人言说的秘密,没有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是完全透明的。锦曦望着初荷婷婷,一只红蜻蜓扇动着翅膀悄然立在荷苞上。生活似乎从此平静安宁。

  自六月攻占南京,建文帝的行踪成谜,请朱棣登基的奏折堆积如山。朱棣一笑置之。

  连锦曦都奇怪地问他:“国不可一日无君,你的远迈汉唐的志愿就不想去实现?”

  “我脸皮薄,怕百官议论呢。”朱棣懒洋洋地躺着,一点儿也不着急。

  “那你想怎样?”

  朱棣坐起身,正色道:“我要去为你猎东北黑熊,亲寻成形老参,锦曦,我是有那些志愿,可是你失踪的日子,我却没有了心思。”

  “笨!你当了皇帝,想要什么奇药没有?要把东北的人参熊胆都弄了来,何必你亲自前往,省得我还担心你在密林里有危险。”锦曦心里一酸,对自己会折寿,会什么时候死,半点儿感觉也没有。

  她偎进朱棣的怀里柔声道:“你从前可不是优柔寡断之人,生死由命,在一天就珍惜一天好了。况且,我死了,你还能明目张胆地立妃,多好啊。”

  话才说完,锦曦就看到朱棣凤目飘着寒光,森森地说道:“看来王妃不满意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贴心,觉得本王努力不够!”

  锦曦娇笑着开躲,朱棣已狠狠地吻住了她。

  七月,朱棣在皇城奉天殿登基,改年号为永乐,立锦曦为后。

  下旨复周王、齐王爵位。葬建文皇帝。杀齐泰、黄子澄、方孝孺,并夷其族。坐奸党死者甚众。

  朱棣论功行赏,靖难有功者封公侯十三人,伯者十一人。

  靖难兵祸由此而终。

  第四十八章 相思难断发如雪

  李景隆没有放手,死死地盯着锦曦右手上的裁云剑,见剑芒似吐未吐,竟向锦曦喉间探去,像极了想要喝人血的模样。他想起传说中裁云剑消亡一次生命前会最后反噬。他心一横突然一掌拍开朱棣,飞跃了过去。

  永乐三年,锦曦突发重病,群医无策。

  锦曦很安静,难道来得这么快吗?她想起前些日子才对朱棣说,等高炽再强一些,就传皇位给他,出海游历。

  身体软得抬不起一根手指,每说一句话,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锦曦想,怕是真的不行了。

  这两个月,朱棣衣不解带地陪着她。国事全扔给朱高炽处理。瞅着那双丹凤眼中流露的不舍和痛楚,锦曦只觉得抱歉。

  “对不住了,朱棣。我可没想过会这么快……”

  “别说了!”朱棣痛苦地喝道,他站起身,“我说过,我一定亲自去猎东北黑熊,取胆为你配药,这世上一定有延年益寿的药能治得了你!锦曦,你等我,我这就去!”

  “不要!”锦曦叹了口气,“再成形的参怕是也保不了我的命,熊胆,你这几年怕是把山上的熊都杀绝了吧?让我吃得还不够多吗?你就陪着我吧,多一会儿也是好的,何苦要让我瞧不着你?”

  “不!我就要你想着我,你若是等不了我,我就喂了黑熊去!”朱棣激动起来,戾气从身上爆发出来,“你若再扔下我,我就让这宫中千人为你殉葬!”

  锦曦感觉体力在一点点儿消失,她哀求地看着朱棣,“别这样好吗?我和你少年夫妻,总不成到了这时,你便开始欺负我。”

  朱棣只难受得想要杀人。他无力地坐下,搂住锦曦红了眼睛。坐拥天下,打下江山,她却要离开他。

  “还记得从前吗?我总是喜欢欺负你……”锦曦的声音温若春水,笑容依旧,长长的睫毛无力地垂下。像急雨吹落的花,瞬间凋落。

  “怎么不记得?你仗着有武功便欺负我。那个时候啊……”朱棣的嘴边露出笑容,如今回想,少年时的斗气竟如此有趣。他边笑边说,凤目中的水雾越聚越多,这一次,她真的活不过来了,白衣都没法弄些假人来骗他了。

  手托着锦曦因无力而沉重的身躯,朱棣深深地埋下了头,想起锦曦绣的那幅并肩策马图,从此她再不能扬起笑脸对他说:朱棣!我们比试!

  从此,这重重宫墙内只留他一个人了。

  “你得了江山又如何?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你即便攻下南京,锦曦也决不会再活着出现在你身边!”

  徐辉祖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朱棣鼻翼翕动,张开嘴拼命地呼吸,重重的呼吸声与压抑在胸腔内的抽咽声在深宫处响起。

  任外面阳光灿烂,气息炎热。朱棣的心似深埋在冰雪中被冻得木然。

  “皇上节哀!”殿内跪下一群人。

  朱棣仿佛没有听见。

  “父皇,让母后好好地走吧!”三个儿子哭得泪人儿一般。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朱棣突然大吼道。

  宽大的殿堂内只留下了朱棣和锦曦。他闭着眼抱着她,喃喃道:“吵死了,锦曦,我知道你最恨别人打扰你睡觉。”

  他再不说话,觉得锦曦的身体还是这么柔软,她只是睡着了,一觉醒来,她又会逗着他玩,以欺负他为乐。

  宫外传来阵阵喧哗,朱棣听得心烦,低头瞧锦曦眉头似也微蹙,他轻声道:“我杀了他们,扰你睡觉了。”

  殿门被砰地推开,刀兵之声传来,朱棣大怒,“什么人!”

  李景隆被一群侍卫围攻着,他一边招架一边吼道:“快下令住手!我能救锦曦!”

  “又是你,李景隆!你连片刻安宁都不给她吗?”朱棣听不进去,怒发冲冠。

  “再迟就不行了!皇上!她假死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再不救她就真的救不了了!”李景隆再也顾不得侍卫阻拦,拼命往睡榻前移动。

  “住手!”朱棣一省,喝令道。

  李景隆飞跃过来,猛地一掌拍在锦曦丹田处,锦曦的口中喷出一口黑血,嘤咛一声又软软倒下。

  朱棣跳了起来,凤目惊诧,满脸狂喜,“锦曦!景隆,你救她,你……”

  “捏开她的嘴!快点儿!”李景隆手掌不离锦曦丹田,急声喝道。

  朱棣捏开锦曦的嘴,见李景隆拿出一枚药丸喂进她嘴里,默默地运功。

  片刻后锦曦的脸色开始有了点儿血色。李景隆长舒一口气。这才感觉到手臂的痛,是刚才被侍卫砍了一剑,他撕下衣襟扎好伤口,开口说道:“皇上,她没事,放她躺下。景隆有事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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