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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五月初,燕军乘胜南进,一举突破盛庸布在淮河的防线,接连攻克了盱眙、扬州、高邮、泰州、仪征等地。

  六月初三,徐辉祖部还未返回南京,中途再接圣旨与盛庸部会师瓜洲,在长江布防。然而这时候的朱棣大军以雷霆万钧之势袭来,仅用三日便再破长江防线。盛庸死于乱军之中。徐辉祖退守镇江。

  建文帝闻讯惊恐不安,派使者传旨到镇江徐辉祖大营,嘱他与朱棣言和,并许以长江为界与朱棣分治江山。

  “求和?”自锦曦跳下运河,朱棣的一口气憋在心里,好不容易要打到南京城,现在求和,晚了。

  凤目涌出悲伤,朱棣挥了挥手,道:“你是锦曦大哥,我不想难为你,你投降罢。”

  徐辉祖忍住心中对朱棣的厌恶道:“你已经逼得皇上提出割地分治,你的野心就真的这么大吗?不要忘了,他才是皇帝!”

  “住口!你以为我想兴兵?他刚登基,就对自己亲叔叔下手,我本来,本来只想与锦曦还有孩子好好在北平养老,是他逼得我起兵!”朱棣低吼道。往日在北平燕王府永寿宫与锦曦恩爱的日子又浮现在眼前,眼眸中露出浓浓的恨意。

  徐辉祖激动起来,指着朱棣骂道:“无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若真要你死,你也应该以死谢恩!”

  “哈哈!”朱棣嗤之以鼻,逼视着徐辉祖道,“你少年成名,都说你才华横溢,聪明冠绝南京城,今日我方知朱允用了些什么人!实话告诉你,若不是他将你撤走,齐眉山我们不可能反败为胜!就他,还能坐稳这江山?回去告诉他,我不答应求和!我大明江山决不分治!”

  徐辉祖气得浑身发抖,突仰天长笑,转身就走,“你得了江山又如何?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你即便攻下南京,锦曦也决不会再活着出现在你身边!”

  他的话像道闪电劈在朱棣身上,一年多,所有人都帮着他维系着那个梦,锦曦没有死的梦,徐辉祖的一句话就把美梦打散。

  这些日子就靠着一个信念支撑的朱棣再也无法控制心底深处的那股悲怆。六月,天气已经炎热,他浑身冰凉,喃喃道:“锦曦再也不会活着出现……”

  帅帐中诸将瞧着朱棣的脸色由红变白,再转为灰暗,看着徐辉祖大笑离开,纷纷把目光投向尹白衣身上,希望他说点儿什么激起朱棣的斗志。

  白衣同情地看着朱棣,眼珠一转,沉思道:“南京城里近日传着一个流言,道王妃未死,听说她在皇宫大内,夜夜有神仙托梦,每每梦见战况都如亲眼所见,她梦见徐辉祖阵前倒戈,所以皇上才急令徐辉祖率部返回……”

  “对,王妃当日在东昌,就有道神光环绕着她,保护着她,那么多盛军,就没有一个人靠近了她的身边!必是有神明保佑!”

  “父王!我娘肯定死不了的,你瞧她的容貌就不见衰老,不是神仙保护是什么?!”

  宁王朱权没有吭声,当日他不在东昌,听说锦曦策马跃下运河,心里也极不肯相信那个仙子般的人儿就此香消玉殒。听得朱高煦这般一说,也是半信半疑,轻声说道:“四哥,已近南京城,总得进去瞧瞧。说不定传言是真,你难道忘了,我们过了淝水,到了小溪,这一路行来,不时都能听到四嫂的消息?而且,这次行军,总能化险为夷,反败为胜,比起前两年总在河北、鲁西胶着打得更顺。”

  帐中将士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朱棣沉着脸,斜睨着白衣,满眼伤痛。所有人,换着方法鼓起他的斗志,他能怎样?朱棣哈哈大笑,“说得对!王妃决不会死,她定在暗中为我燕军筹谋,传令下去,攻南京!”

  “我军必胜!”高昂的士气与兴奋的神色在众将眼中闪动。

  攻下南京,等于赢得战争。长达四年的靖难即将结束。没有人会不高兴,没有人会不激动。

  朱棣轻声对自己说,就算是为了他们,也要攻下南京。

  锦曦就住在兰园。外面全是奉令搜捕她的大内侍卫,谁也没有想到,曹国公竟敢窝藏钦犯。

  李景隆不让锦曦离开,锦曦并不想冲动地一个人去冒险。与其再落到建文帝手中,不如听话地躲在李景隆的兰园,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景隆懒洋洋地说:“不过半月,朱棣大军就要抵达南京城外了。皇上令我和谷王朱穗守城。你说,我该不该把你吊在城头逼朱棣退兵呢?”

  “随便。”锦曦这几日摸清了李景隆的习惯,当他说话是耳旁风。

  才说完,李景隆已解下腰带如灵蛇般攻向锦曦。

  锦曦手忙脚乱地躲避,边闪边喊:“你又发什么疯?!”

  “送你上城楼当人质!”李景隆手势急挥,腰带圈出大大小小的圆圈将锦曦罩住。

  转眼工夫,锦曦已被绑了个结实,她破口大骂道:“李景隆,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景隆不理她,吩咐银蝶道:“送她进密室。”

  六月十三日,朱棣率大军沿长江出发进抵南京金川门。

  李景隆和谷王站在城头,看城下黑压压的燕军,谷王忐忑不安。李景隆笑道:“王爷不用担心,你与燕王是兄弟,燕王必不会伤害王爷。当然,若是王爷下令守军朝他射上几箭,这个景隆就不敢保证了。”

  谷王一权衡,想也不想道:“本王自然不会做傻事,景隆做何打算呢?”

  “我嘛,”李景隆淡淡地说,“自然是射他一箭了。”

  谷王不解地看着李景隆。

  他拔出一支箭,拗断箭头,附上一纸书信,张弓如满月,提气大喝道:“朱棣看箭!”

  城下的朱棣一愣,箭已到面门。他一剑挥落,尹白衣拾起,见折去了箭头,便取了书信递给朱棣。

  朱棣展开信一瞧,反手抽出一箭,叫来文书嘱道:“写上,本王绝不食言!”他穿了信在箭上,同样回射到城头。

  李景隆玩世不恭地对谷王一揖到底,“王爷立下大功,将来皇上定会有重赏。”

  谷王莫名其妙,只听李景隆大喝道:“开城门迎降!”

  朱棣大军自金川门长驱直入,直奔皇宫。

  才到皇城,见浓烟四起。朱棣急急下令,“速速灭火!”

  这场大火烧了三天天夜,等到火灭,建文帝不知所踪,是否葬身火海无人能知。

  而朱棣并未住进皇宫,而是回到原来的燕王府旧宅。

  烟雨楼上已坐着一人,墨绿色贡缎深衣,下摆及袍袖和右衽都用绿色丝线及金丝遍绣团花,腰间丝绦上系着块羊脂白玉,正拿着只青瓷碗饮酒。

  “景隆好享受!”朱棣满面春风坐到他面前,拎起酒坛喝了一大口,抹抹嘴道,“痛快!”

  李景隆斜睨着朱棣悠然道:“记得王爷十七岁生辰时,拉景隆来此饮酒的情形吗?”

  “怎么不记得,你就是这般讲究,非得给你准备上好酒具。”

  “我是说锦曦。”李景隆的眼睛微眯了眯,一字一句地说道。

  朱棣心一紧,瞳孔收缩,依然笑道:“呵呵,当时我以为珍贝是她,把我吓得。那香风能把人熏死!”

  李景隆也转过话题,慢声问道:“王爷何时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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